贤瑛和凌菲正在餐厅里吃早饭,透过门窗见到梓慕的身影,贤瑛放下碗筷,走出来说道:“是林少爷啊,吃早饭了吗?”
“我,我吃过了,阿姨你不用管我,我坐着等凌菲就行。”梓慕有种见家长的感觉,不知所措,顺手拉了一张椅子想坐下,却差点歪倒在地上。
成若和贤瑛都被他的憨厚逗乐了。这几天,成若想了很多,他毁掉了一个孩子的爱情,希望另一个孩子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梓慕留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是个实诚的孩子,像他的父亲。
“还说你吃过早饭了,我看你呀,脸都没洗过。”贤瑛指着梓慕眼角的分泌物说道。
梓慕赶忙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的说:“伯父伯母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我妈她住院了,我昨晚在医院陪了她一晚上,早上从医院直接过来了。”
“哎呀,你妈妈生病了,要紧吗?”贤瑛关心的问道。
“不要紧,不要紧,只是老毛病发作,今天就能出院了。”梓慕怕他们要去探望,从而得知她母亲住院的起因,赶忙转开话题说道:“伯母,我能去洗洗脸吗?”
“当然可以了,来,这边,我带你去。”贤瑛指着内室,欲带梓慕过去。成若插话道:“我带他去吧。”
梓慕走在成若的左侧,暗暗打量他,白发过半却梳的一丝不乱,浓黑的眉毛,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带着令人舒适的微笑,透出一股儒雅之气。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领带顺滑笔直,怎么看,都是自制力极强的人。若不是亲耳听母亲说,梓慕绝不相信沂成若会有私生女。
“小林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成若扭头问道。
“我现在在我爸的公司帮忙,我刚从澳洲回来,对生意上的事还不熟悉。”
“嗯,年轻人多学习是好事。”成若想了一会,说:“请你善待凌菲,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作为一个父亲,我请求你好好对她。”
梓慕怔了怔,忙说道:“伯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凌菲好,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成若把梓慕带到卫生间门口,说:“谢谢你。”
梓慕看着他离去,他的重托让梓慕受宠若惊,对着镜子狠狠洗了把脸,好理理清发生的事情。
回到客厅时,贤瑛已经走开了,梓慕见凌菲一个人在餐厅里,便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她的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咳嗽的频率也降低了,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裙,花苞状的领子映衬着她白净的脸,头发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看上去清纯恬静。她还是不化妆的时候更美,梓慕想着。
凌菲给梓慕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到他面前,说:“别死要面子了,快吃吧。”
“你给我盛的粥,我怎么舍得吃。”梓慕如释重负,轻松的和凌菲开玩笑。
凌菲忍不住笑了,“刚刚在我爸妈面前,你不是装的挺老实的嘛。”
“那怎么能叫装,我是真心紧张好不好。”
“你紧张什么?”
“那不是因为在乎么,不在乎的话我怕什么。”
凌菲浅浅的笑,他们在厅堂里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再细看梓慕的脸,眼睛浮肿,黑眼圈深重,在医院里陪母亲,肯定没有睡好。一大早还跑过来探望自己,凌菲有些于心不忍,把点心挪到梓慕的面前,问他还想吃点什么。
凌菲秀色可餐,梓慕胡乱往嘴里塞着食物,醉翁之意并不在酒。两人正说笑着,吴姨冲了进来,欣喜的说道:“小姐,少爷回来了。”
凌菲起身急急的往外走,留下不知所以然的梓慕。他把手里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打算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走到餐厅门口他迟疑了,这是沂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参与进去不礼貌。
索性站在餐厅的百叶窗前,看着凌菲衣着单薄,外套也没顾得上穿,飞奔向一个男子,紧紧揽住他的腰。男子英俊挺拔,面容清秀,和沂成若有几分神似,大概这就是吴姨口中的“沂少爷”了。
凌菲问道:“哥,你去哪了,你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不管了吗?”
沂铭爱抚的拍拍凌菲的后背,他的眼里盛满疲惫。这几日,他去了趟江南找周念薇,念薇不肯见他,说自己已经嫁人了。沂铭不信,在念薇家门口等了她一天,直到她和她的丈夫出现。
当他的目光注意到那个男人的瞬间,身心被江南的风雨撕成了碎片,他们看上去很般配,而她,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她已经怀孕了。
沂铭把头埋在凌菲的肩上,以掩饰快克制不住的哽咽,念薇还是那么美,像从大雪深处走来的精灵。
她走进他的视线,却和别人长相厮守,而他,注定在南柯一梦后,孤独终老。沂铭不怪任何人,他只怪自己。
“哥,你怎么了,你去哪了?”
“我哪也没去,我在花崎饭店住了几天,一个人清静清静。”花崎饭店是凌菲和沂铭去郊外玩时常住的地方,沂铭撒了谎,他从不和别人分享心里的痛苦。
“哥,对不起,我不该让你陪我去江南,你不去江南,就不会认识周念薇,你就不会难受了,都是我的错。”凌菲着急的咳嗽起来。
梓慕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见凌菲咳嗽,他拿起沙发上的披肩走了出去。
“傻丫头,说什么呢,你哥哥从来不缺女人。”沂铭佯装潇洒状,“只是那个辛静影太黏人了,我不喜欢,让我头疼。”
“凌菲,外面太凉了,你的感冒还没好。”梓慕走到他们的身后,顺势帮凌菲把披肩披上。
沂铭看了看这位陌生的来客。
“沂先生,你好,我叫林梓慕。”
林梓慕,沂铭听过这个名字,林祥雨的儿子,在澳洲留学,原来已经回来了。沂铭朝他客套的笑笑,说道:“你们聊,我去休息会。”
贤瑛在沂铭的房间里,亲自给儿子放洗澡水,见沂铭无精打采的样子,想问什么,又说不出口。
沂铭主动开口道:“妈,我明天就去向辛静影道歉,让你和爸爸担心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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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下了几天几夜的雪渐渐停了,风也停了,红霞铺满了整个天空,沂家的佣人们拿着铁锹和扫帚出来,打扫院子和门口马路上的积雪。贤瑛喊来了化妆师沈瑜,给她盘了头发化了妆,沂铭回来了,她的心定了,晚上朱太太邀她打牌,她兴致很浓。
凌菲在书房里修剪林梓慕送的腊梅花,一粒粒翠红的花瓣,串在细长的枝头上,仿似儿时梦里的仙女棒。林梓慕是一个带着魔力的人,他的到来改变了凌菲的生活,贤瑛待她和善起来,佣人们也巴结她,最大的变化是这个二十多年都没见过鲜花的家里,给林梓慕独辟了绿色通道。
他的年轻活力在默默感染凌菲,此刻她的脸上堆着笑容。凌菲想到梓慕说,他的母亲欢迎她去家里玩,心里暖意纵横。他仿佛看穿了凌菲的担忧和恐惧,用一颗透澈如雪的心,将对她的爱慕告知天下,他的爱近在咫尺,浓烈而勇敢。
家里只剩下沂铭和凌菲两个人,沂铭躲在房间里懒得动,痛苦,往往夹杂着放下牵挂的轻松。他向凌菲提议晚上去吃西餐,凌菲没有反对。
司机小七开的车,带着他们驶向城里的高档消费区。凌菲的生活和其她名媛没有两样,在装修华丽、食材考究的饭店吃饭,吃好饭后逛街购物,去酒吧喝些酒,或者去舞厅跳跳舞,一天就过去了。她们穿着不分季节的衣服,几乎不在市井出现,悲伤绝望时,大把的挥霍金钱来发泄。
同样的物质环境下,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心境。钢琴声听多了,凌菲想念起江南老街上的古琴,训练有素的侍从不及老字号里扯着大嗓门吆喝的跑堂,一个人若思念太深,看到什么都会睹物思人。
放下,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彼此心里都有难以消化的苦,开胃菜吃了几口,凌菲便没了食欲,沂铭勉强吃了一点牛排,没等甜点上来,两人又回到车上。沂铭说他想去喝点酒,凌菲思路转的快,赶紧把夜色酒吧的钥匙给他,这是秋明给她的,上面有秋明在酒吧里的卧室钥匙。凌菲叮嘱哥哥,喝多了就住酒吧里,她明早去接他,她真不想再见到沂铭又莫名消失几天。
送沂铭到酒吧后,小七问凌菲要去哪里,凌菲想不到什么地方可以去。她也想喝一杯,但沂铭抢了个先,两个人都喝醉了,谁来照顾谁呢,还是直接回家吧。
望着窗外的行人,成双成对,今天是休息日啊。凌菲感到一丝孤独,摸到脖子上的玉坠,默念道,秋明,你要过的比我幸福。
吴姨照例在大门口等着凌菲,太太老爷都不在家,小姐一个人是要害怕的。听到汽车声,她打开门往外探望,从车上下来的却是林梓慕。
“林先生,你来了?”吴姨见不是凌菲,失望的问道,这么晚了,小七还不把小姐送回家。
梓慕递给吴姨一个大购物袋,里面放着女士棉袄和棉裤,说道:“吴姨,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凌菲,我给她买的。”
吴姨笑笑,说:“林先生,小姐她不缺衣服,何况......”吴姨其实想说何况是臃肿的棉衣,她一个车接车送的大小姐,不需要穿这么笨重的衣服。
“她会用的上的”,梓慕神秘的说道,又不放心的交代一遍,“麻烦你务必交给她。”他抬头见凌菲的房间漆黑一片,问道:“凌菲还没回来吗?”
“是的,和少爷去吃饭了,大概快回来了,你要不进来坐着等会?”
“不了,这么晚了就不打扰了。”梓慕打开车门,准备离开。
“林少爷”,吴姨喊住梓慕,吞吞吐吐的说道:“你对小姐是真心的吗,我知道我是沂家的佣人,不配问这样的问题,但是是我一手把小姐带大的,她就像我的亲生闺女一样。我求求你,你不要再像那个周先生,把小姐深深的伤害。她一个姑娘家天天在外面喝酒,我心疼的如被刀绞。”
说到动情处,吴姨的泪水噙满眼眶。
“那位周先生把凌菲怎么了?”梓慕惊住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勇往无前的第三者,难道他们已经分手了。
“小姐去江南的时候,喜欢上了那位周先生,他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回来后,周先生经常给小姐写信,我原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对小姐。可是,半年都快过去了,他没来看过小姐一眼,害的小姐痴痴的等。”吴姨擦了擦眼泪,说:“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了,如果一个男人只会说甜言蜜语,他哪有什么真心。”
梓慕走上前安慰吴姨,“我会对凌菲好的,我不会只对她说甜言蜜语,我会永远陪着她。”
“谢谢你,林少爷,小姐的出身不好,但你要相信她是个好姑娘。”
“我相信。”梓慕沉思着,沂成若和吴姨的托付让他无法理解,他们那么在意凌菲,可为何他听闻凌菲在沂家吃了很多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梓慕想不通。
他走后不一会,凌菲回来了,吴姨告诉她林少爷来过,还给她买了棉衣。凌菲淡淡的说知道了,走进书房,让吴姨把画架支好,她想画会画。已经画了无数张沪森,提起笔,又习惯性的落下他的轮廓。她果断的撕掉画纸,重新换上一张,开始画摆在书桌上的腊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