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半天时间,瑞恩一直都是这样沉默的状态,像是一块岩石坐在那里,这种沉默传染到了其他人,所以在行程上,几个人一直不发一言,气氛相当压抑。
小舟的速度很快,在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开始缓缓地靠岸。
瑞恩从小舟转变航向开始有了动作,他不安地站起来,抿紧了嘴唇,向岸边的方向眺望,似乎期待着,能从岸上看到一两个人影。但他的期待注定是不可能有结果的,随着岸边上人工建筑物的轮廓越来越明显,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来,那真的是一片废墟。
一片彻彻底底的废墟。
夏多的规模似乎比阿塔斯还要小一点,如果不是在这种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甚至可能都算不上一座村庄。此刻这座村子的篱笆已经被全部推倒,所有的房屋完全被捣毁了,雪白的地面上依稀可以看到几团刺目的猩红。
虽然并没有看到尸体,但这里,不可能有人了。
“就是这里了,您朋友家人的遭遇……请节哀”艾杰尔将船停住,走过来,轻声地说道。
“能绕着村子走走么?”瑞恩背对着大家站着,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艾杰尔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只能沿着结冰的湖面走,不能上去,袭击才过去两三天,我们不确定这里还有没有剩余的鱼人,如果靠的太近被发现的话会有麻烦,这些鱼人在水中行动很快,而且数量非常多……”。
“我明白,绕着冰面就好”瑞恩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个笑容,他微微对艾杰尔欠了欠身:“谢谢了”。
艾杰尔点点头,回到船尾撑船。
“瑞恩,你不要太难过了,说不定,你朋友的家人已经逃出来了,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爱丽丝觉得瑞恩的那个笑容是那么地让人心疼,走上前去,从背后轻轻抱了抱他。
爱丽丝尽力露出了一个笑容,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安慰道:“好人,肯定都会被庇佑的,瑞恩的朋友是好人,他的家人肯定会平安的,对吧?”。
“嗯,谢谢”瑞恩微微笑了笑,拍了拍爱丽丝的脑袋。
好人都会有好报么?是这样的吗?奥伯朗告诉他,不是。他自己也知道,不是。
现实往往是正好相反的,那些善良的人,往往得不到好下场。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隔着冰层,远远地眺望着在风中破败的夏多的废墟。
他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寻找艾伯特的家人,一路上他还在忐忑,要怎么告诉他的家人这个噩耗,但最终,他却只得到了一片废墟。如果他能来的早一点,如果他不是在路上耽搁了太久,如果他在昂柯森铸造武器的速度能够快一点,他就能在鱼人袭击之前来到这里,如果他能在鱼人袭击之前来,说不定就可以保护艾伯特的家人,即使他也无力对抗鱼人,至少他还能护着他们逃走,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着一片废墟发呆。
但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他确实在昂柯森用了两个月,确实在路上用了近一个月,这些已经发生的,他不管做什么,都没办法再挽回。
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时间。
所以他这一刻不准备再用这些来责怪自己,因为他能改变的,只有未来。
好人都没有好报是么?那些善良的人们最终都要落的这样的下场是么?如果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他就反抗这个真相。如果这个世界不能给那些人公平和正义,那他来给!
这些恶魔化的东西,瑞恩现在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不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样的力量,但他知道这些东西杀死了他的朋友,现在又杀死了他朋友的家人,毁掉了他朋友的家园,那么这些东西,就是他的敌人了。
终有一天,他会将这些恶魔犁庭扫穴,站在他们背后的力量,不管是谁,他都会将之彻底粉碎,用他们的头和血,来祭奠自己的朋友。
小舟绕着夏多的废墟滑行了一周,然后掉过头,快速地向来时的路驶去,瑞恩盯着那片废墟,一直到它离开自己的视野,才收回了视线,那一刻,那个拄着战斧迎向恶魔的背影,和这片废墟捆绑在一起,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从这一刻开始,瑞恩再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路人,这个世界上有他心爱的女孩,有他热爱的朋友,还有他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一刻,瑞恩和这个世界一直存在着的,无形的藩篱,终于被彻底打破。
从夏多返回后,他们在猎人小屋休息了一晚上,早晨精灵们很仗义地表示要把瑞恩他们送回阿塔斯,这再一次坚定了瑞恩流言蜚语不可轻信的认知——在返程的途中,艾杰尔就向他解释了自己的寨子为什么会在外面被称为不怀好意的强盗的原因,那主要是因为他们和附近的人类领主之间的矛盾。
随着瑞恩情绪的恢复,他谨慎地向艾杰尔询问了关于格雷尔兄弟的事情,艾杰尔回忆了一下后,很肯定的表示寨子里并没有一对儿叫做格雷尔和克雷尔的双胞胎兄弟,因为他们的寨子其实不大,只有五六百人口,所以艾杰尔认识其中的大部分人,因而说的言之凿凿。
而瑞恩也相信艾杰尔说的话,因为格雷尔兄弟身上混血的感觉很弱,虽然看上去不是高级精灵,但族裔的血统纯度应该很高,而伊索斯湖畔的,是一个几乎全部是混血精灵的寨子,所以他们不是来自那里也很有可能。
但这样一来,事情的线索似乎变得越来越多,但彼此之间的联系却越来越弱,在一团扑朔迷离的浓雾之中,瑞恩更难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精灵的船很快,只用了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走完了他们五天的陆路路程,但艾杰尔将他们送到了阿塔斯相邻的湖畔的结冰处后,就表示自己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进入人类的群落,在向他们表示,自己的寨子永远欢迎他们来做客之后,随后驾着船离开了。
瑞恩三个在冰面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在正午时分,赶回了阿塔斯。
首先发现他们的,自然是阿塔斯质朴的村民,他们没想到瑞恩这么快就回来了,热情地称赞他们的勇敢,并询问他们是否找到了猎人的小屋,因为那个猎人至今仍然没有回来。瑞恩想到那些发狂的鱼人,觉得那个猎人十有八九可能已经遇难了,但他没能把这句话告诉猎人一脸笑容,满怀期待的亲人,只是说他们并没有遇到猎人,猎人可能正在赶回。
瑞恩看着他们离去,心想若是自己真的找到了艾伯特的家人,他是否会有勇气说出真相,还是会像这样,编出一个善意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