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抱的一个山坳里,屋宇飞檐。前院的一大片空地上,坐着一排眼睛闪亮的少年。少年对面,有一颗歪脖树,树下有一块大青石,青石上蹲据着一位大汉:狂发乱卷,自眉心到右脸,斜斜一条刀疤,两眼一瞪,扯动刀疤,十分凶悍。
对面这一排少年,似乎并不怕他。中间一个满脸英气,桀骜不驯的少年,眼睛眨了眨,道:“三师傅,究竟那是一场怎样的厮杀,你再给我们讲讲。”
被称作三师傅的大汉眼睛一凛,脸上的刀疤跳动,十分骇人。“十八年前——”他刚说了这几个字,背后一人道:“三弟,莫要再提十八年前了。你跟我来,大哥有话对咱们说。”是一个青衣儒雅的中年人,白净的脸上笑容可掬,一只眼睛,却有些奇怪。少年们看见他的这只像石头一样的眼睛,心中跳了一下,忍不住都低下了头。
方才那个桀骜的少年旁边,坐着一个圆圆脸、三角眼,一身锦绣的小胖子。嘿嘿笑了笑,不逊的道:“二师傅,大师傅叫你们,可是说后天打擂的事?”
二师傅和蔼的笑了笑,左眼像石头一样白白的,有些怪异。“白少爷,正是这件事。大哥说这次擂台,你们都要参加,所以明天放一天假,好好准备。”
“耶!”白少爷跳了起来,挥手欢呼。一众少年也都喜色溢于言表。
刀疤大汉从青石上跳起来,喝道:“小兔崽子们,平时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这次擂台上,要好好打,别给老子丢人现眼!”跟在二哥后面,往后院去了。
他一走,少年们全都跳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白少爷斜睨了一眼身边那个桀骜的少年,见他低头沉思,鼻子里“哼”了一声,“韩箫,你是不是害怕了?不如我跟爷爷说,你就不要参加了。”
韩箫一跃而起,握了握结实的拳头,“白彪,要不要现在先打一场,输了的就不要上擂台去丢人现眼了?”
白彪似乎有些怯他,不由的后退了两步,转转眼珠子,嘴角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你莫狂。我现在要养精蓄锐,咱擂台上见,谁不敢上台谁是孙子!”手一挥,好几个少年纷纷起身,像跟班一样,跟在他后面张扬的离去。
走了两步,白彪又回头,对旁边一个俏丽不语的女孩道:“玉姐,你不走?”
这个“玉姐”看上去比较成熟,当然不止是神态。浑圆的长腿,鼓鼓的胸部,像一朵等待一夜春风便要努力绽放的花苞。脸上的神情却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你走你的,管我什么事!”
白彪怒了一下,在众小弟面前未免下不来台,“白玉,你——”
“我怎么?难不成你也想跟我比试一下吗?”白玉讥诮的回应。
白彪狠狠的吐了一句“好,走着瞧!”带着几个小弟飞扬而去。
白玉看了韩箫一眼,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道,“韩箫,你小心点,据我所知,白彪可是在外公面前说了你的坏话了。”
韩箫哼了一声,道:“多谢好心。让他放马过来吧。”
白玉见他不领情,心中气恼,扭身走了。
韩箫望了望远处暮色中的大山,转过头,眼睛亮亮的,对坐在一个角落里,始终一言不发的一个黑脸少年道:“孟禁,你准备好了吗?”
孟禁慢慢的从阴影里站起来,一张脸还是黑的,看了韩箫一眼,坚定的说:“我会全力以赴的打败你。”扭身离去。
韩箫看着他坚毅的背影在暮色中消失,似乎非常兴奋,长吁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道:“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巨大的操场上,只剩下他,以及他身边的一个布衣少女。“我们走吧,该吃饭了。”布衣少女说。
韩箫想着后天就可以当着雀灵镇所有父老乡亲的面,在擂台上一展身手,仍沉浸在兴奋中。“仙儿妹妹,我一定会打败孟禁的!”
仙儿低低了笑了一下,“我相信你。这次擂台不是普通的比武,关乎着下一任镇主花落谁家。你在擂台上把孟禁打败,也是帮助白家抵抗孟家了。灵姨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韩箫豪气顿生,道:“我娘一直怪我爱打架,我这次就证明给她看,那些架不是白打的。”哈哈大笑起来。
仙儿见他如此桀骜不驯,意气风发,低头微笑不语。两个人并肩往白家堡走去。
韩箫又叹息:“可惜今天三师傅没有讲十八年前那场厮杀。”
仙儿黯然道:“他讲过何止一遍了,你又听过何止一遍了,为什么要他一再的讲,听不腻吗?”
韩箫眼睛闪亮,暮色中像两颗星星。“你不懂的。我现在只恨自己晚生了十八年,若早生十八年,我就可以亲手把那些幽冥鬼兵打的落花流水。”
仙儿黯然摇头,“那场战役,又岂是你想的那般容易。三师傅脸上的刀疤,二师傅的左眼,大师傅的断腿,都是那场战役留下的。听说血把镇外的‘流清河’水都染红了。”声音低了下去,“白玉小姐的爹爹,还有……我爹,都死在那时……”
韩箫听了,似乎置身那场战火,眼前浮现幽冥鬼军残暴的杀戮,不由目呲欲裂,握着拳头道:“幽冥鬼军!幽冥鬼军!”
仙儿晃了晃他的胳膊,“别想那么多了。正是有了大家的牺牲,才最终打退了幽冥鬼军,我们才有了现在的太平岁月。现在三师傅总拿幽冥鬼军来激励我们努力习武炼气,但我只愿永远也不要再有战争。”
韩箫慢慢呼出胸中的恶气,松开拳头,抓住仙儿的手,“你放心仙儿妹妹,只要有我在,这辈子谁也别想欺负你。”两人从一条小路,快步向白家堡走去。
刚进了堡里,一个家人看见韩箫,急匆匆迎上来,“韩少爷,老爷在大堂里,叫你过去。”
韩箫楞了一下,“外公找我?”
家人道:“是的。三小姐也在的。”
韩箫听说娘也在,心里没来由一种不祥的预感,别了林仙儿,跟着家人快步往大堂走去。
大堂里灯火通明。正中坐着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脸色有些阴沉。韩箫心中跳了一下,瞥见旁边的宫管家,左手的大舅、四舅,右手的姨娘和自己的娘,都脸上神色怪异。蓦地瞧见白玉和白彪从外公身后的屏风里走出来,看见白彪幸灾乐祸的脸,不由心中一突。
“还不快见过外公、和你舅舅姨娘。”他娘白灵嗔怪的提醒。
韩箫急忙低下头,低声说,“见过外公,舅舅,姨娘。”
白灵见他不肯下跪磕头,脸上转过无奈的神色。
他外公白远山淡淡的道:“韩箫,有人向我报告,说你在上学期间,不好好修炼,偷偷跑到镇上的铁匠铺里去,有这回事吗?”
韩箫心中一惊,瞧见白彪得意的神色,咬咬牙,低头道:“我,我是想看看如何炼刀。”
左手第二个神色阴鸷的男子,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基础拳功还没有打扎实,就想耍大刀了吗?”
韩箫忍不住道:“三师傅教的虎行拳和翻天掌,我早都练会了。”声音虽低,语气却犟。
男子道:“你——”脸色一寒,想要发作。
白灵急忙站起来,呵斥道:“混账,不许跟你四舅顶嘴!”
韩箫低头不语,心中一万个不服气。
白远山淡淡的道:“我知道你有几分修炼天分,但越是如此,越要谦卑。不可骄傲自满。”
韩箫急忙答应了个“是。”听外公又淡淡的道:“你心气太高,早晚会害了自己。我看,从明天起,先去后山子午谷住几天吧,希望你能静下来,好好想明白。”
韩箫大叫道:“外公,不可以!”
他四舅白天麟冷冷地道:“老爷的命令,你也敢说‘不可以’?”
韩箫满脸通红,顿了顿,大声道:“我还要参加后天的镇主擂台!”
白天麒笑了笑,“谢谢你为白家操心了。不过这镇主擂,恐怕也不用你打。”
白彪喝道:“我爹爹说的对。镇主是我们白家的。还用不着外姓人来帮着打!”说着,嚣张的瞟了一眼如坐针毡的白灵。
白灵满脸通红,眼中含着泪花,起身道:“爹爹,四弟,你们不用说了。孩子是我管教不周,我这就送他去后山,交给夕阳二老。”掩面急出。
韩箫叫了声“娘”,急忙追了出去。
白灵跑到没人的地方,掩面抽泣,肩膀簌簌抖动。
韩箫咬牙切齿,狠狠的道:“又是白彪陷害我,我与他势不两立!”
白灵叱道:“住口!”
韩箫一怔,母亲从未这样呵斥过自己。鼻子一酸,眼中泪花打转,把头扭向一边。
白灵拭去脸上的泪水,用手摸着儿子的脸,颤声道:“箫儿,是娘不好,是娘对不起你!”
韩箫身体一震,低头道:“我以后乖乖听话,再也不惹事了。”
白灵带着泪花笑了笑,欣慰的道:“你知道就好。走吧。”
韩箫顿了一下,坚定的道:“我绝不去子午谷!我一定要打擂!”
白灵道:“刚说过,又不听话了吗?去子午谷呆几天也好。你爹也不同意你去打擂,你想让他打你一顿,再绑到子午谷吗?”
韩箫闻言,只得低垂着头,默默的跟在娘后面,往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