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马车里摇晃了十几天,陆衍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祁州,陆衍一开始以为自己不过三四天便可以起身活动,结果头两天依旧跟刚醒的时候一样,无论她怎么用力身体依旧不听使唤,秦十二也被她的这种情况惊讶到了,难道那伙人给他使得是强力的迷药,然而在给陆衍喝了两天药之后仍旧没有起色,这让秦十二莫名起了好奇之心,刚想好好研究一下这小子的身体构造,结果第二天他就莫名奇妙地好了,不但行动自如,就连肩上的伤也加快了愈合的速度,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结痂愈合。秦十二见此只默默无语,心中隐隐有个难以置信的想法逐渐冒出了头。
且说陆衍自伤愈以后便从车厢转移到了车前座,一是因为自己之前受伤动弹不得占了车厢一大半的空间,间接导致了秦十二连续几天要跟她挤在一块,自己看着都替他感到委屈;二则秦十二日日除了吃饭睡觉解决生理问题以外就是发呆或者看书,几乎不说一句话,陆衍觉得要让她跟他坐在车厢里相顾无言,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自己绝对是做不到的,索性出到车厢外看风景,虽然车厢外也没什么风景可看的,而且驾车的那个大汉也是个闷葫芦,敲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主儿,不过陆衍也不奢望能跟这主仆俩混的有多熟,等到了祁州便跟他们再无交集,一直不停地跟他们交谈询问反倒有些失礼了,所以陆衍一路上也是沉默多过交谈,若是遇到什么她可以做的,她便主动要求帮忙,也算是报了一部分救命之情。
眼见着祁州城便近在眼前了,陆衍开始收拾了一下细软,自己一路上跟着秦十二他们走,吃的皆是那赶车的大汉找来的吃食,住的也是大汉找好的客栈,几乎没花过自己一分钱,陆衍不是没说过自己出钱,但每次那大汉都会无视她的要求径直付好钱便去伺候自家主子,而秦十二也好似一点都不在意陆衍的白吃白喝,也没见他对简陋的吃住有过一丝抱怨,既不像个贵族公子又不像个平民百姓,总之在陆衍看来就是个充满矛盾的怪人。
马车悠悠地进了祁州城门后,驾车的林责寻了处街道平稳地停下了马车,陆衍背着包袱撑了一下车辕便跳下了马车,转头见车厢的窗帘斜挽着,秦九遥盘坐在车厢里,垂眼看着手中的书,察觉到陆衍已经下车正望着自己,便调动视线也回望着陆衍,陆衍见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便弓腰施礼称谢:“承蒙公子一路照顾,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陆衍铭记在心,奈何如今陆衍还有要事需解决,暂时不能报公子大恩,若将来有缘相见,陆衍必为公子效犬马之劳,陆衍便在此处与公子别过,也祝公子一路顺遂平安。”说完又鞠了个躬以示告别,而后站直身看着秦十二,只见秦十二听着她的话,低眉轻笑了一下,随即抬眼看着陆衍道:“将来的事谁又做的了主,若是我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自会找你,只你到时候别抵赖便是了。”说完也不等陆衍还想说些什么,低声示意林责出发,林责一挥马鞭,马车便又缓缓启动,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陆衍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虽只短短相处了十几天,陆衍反倒挺适应与这主仆俩的相处方式,虽话不多但相处的过程从没感觉到任何负担,秦十二说话虽直接但也能看出他并非无情冷漠之人,看他对仆人虽严厉但从不轻视,可见也算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主子,不然那叫林责的家仆也不会一路都对他恭恭敬敬,任劳任怨。而他刚刚说的话看似要她报恩,实则也不过是为了讽刺陆衍的玩笑话罢了,毕竟彼此都清楚这次分开之后茫茫人海又有谁知道还会不会再遇到,索性那秦十二不是个挟恩望报的人,不然陆衍还真担心刚刚分别的时候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让她帮忙,那她就真的头大了。
眼见着马车消失了踪迹,陆衍才回过头来认真审视这个她所谓的“故乡”——滨城,只是这座城池真的都不能用荒凉二字来形容,环顾四周,滨城依山而建,一面土黄破败的城墙包围着半座城,另外半边早已倒塌,如今正由守城将士驻守修葺,只是陆衍到的时候正是正午,整条围墙工事上除了站岗的士兵以外再无旁人,许是午休去了吧。
陆衍如是想着,再转头看向城镇的中心大街,这座城池在规划之时呈现的是“田”字形的样貌,从上左到下右依次划分贫民区与富人区,从城门远远望去便可见位于城镇左上角的富人区,皆是高楼阔远,朱瓦粉墙;右上角则为较富裕的人家居住的地方,房屋齐整,炊烟袅袅,一派平静安详的样子;相对于这两个区域滨城地域的左下角与右下角则便是较为贫穷的平民同居无定所的流民混居的地方,那里的人生活皆是不易,治安也是最差的地方。
可见这滨城对于等级制度的划分相当之严格,虽给人看上去像是有些嫌贫爱富的味道,但从另一个方面想,将富人同平民隔绝开来实际上更易于治安管理,要知道富人区的居民大多是有能力上私塾的,对于法律的知识相较于平民更加了解,兼之富人行商买卖多要与官府打交道,是以甚少有富人会主动挑起争端,为的不过是所谓的脸面以及自己将来同官府的来往,所以这两个区域的治安相对而言要更加容易治理,而贫民区的治安问题则要相对严峻一些,但这时候便显示出了这种划分制度的好处了,由于富人区治安问题的减少,当地府衙便可以将大部分的力量用于平民区的治理,如此一来反倒要比贫富混居要来的方便。不过也正因为贫富分居,这种情况下会产生的最大问题便是贫富之间的对比与仇视,如果当地官员没有调理好两者之间的矛盾的话,只怕不出几年就会发生极大的暴动。不过从目前看来这管理滨城的治安官应是个极善于治理城池的人,至少陆衍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派和平之像,也或许也跟这祁州才刚刚稳定下来也有些关系吧,毕竟祁州地处要塞,七年前的战乱祁州是最早遭到的攻击,也是遭受创伤最为严重的,璟定停战之后就进入议和的阶段,期间就因为割地赔款的事宜,祁州作为要塞夹杂其中成了两国争斗的筹码,朝堂上臣子间的唇枪舌剑,朝野外的地盘纷争,陆陆续续闹了四五年之久,最苦的反倒是祁州的百姓,日日担忧璟国是否会再次发兵争夺祁州,还要防备因战乱而出现的各路流寇,那段日子简直成了每个祁州百姓心中的梦魇,每每回想都觉不寒而栗。幸而两年前因凌王南征六峡国对定国南部的侵扰,得胜归来,又在朝堂上力战璟国使臣,说的那璟国使臣面无颜色,败退而归,祁州城这才安定下来,这滨城又是祁州最接近璟国的城镇,是以时常有璟国的军队骚扰,加之战乱的侵袭这才使得其它城镇都也恢复生机之时滨城仍旧是这般破败的模样。
陆衍见中心大街的两旁已经设立起了不少商铺,但只几家商铺开着,时近正午又是夏日,滨城地处高原,气候干燥,烈日炎炎下,这种时节谁都不愿意出门,就连店里的小二都懒洋洋地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打着盹,而除此之外街上真是连根人的汗毛都看不到。
陆衍放眼望去滨城其实居住的人口并不多,而且有一半的地界被划成了军营,也难怪这里驻军这么多。滨城背靠连绵千里的山脉——两断山,两断山顾名思义自西向东在滨城这里正好断成两段,中间一条缝隙自能容许三人并排通过,且两壁光滑似镜面,仿佛一座山脉被人硬生生劈成两截一般,这等奇异的景象也造就了滨城特殊的地理位置,因为穿过露天涧就是定国的邻国璟国,两国相邻的国土几乎由成线的山脉隔断,只有一条狭窄的露天涧是两国唯一可以往来的通道,这也正是露天涧成为两国军事贸易重要通道的原因。
四国自一千年前分裂,定国与璟国便经常为了露天涧的归属问题而争斗不已,两国连年征战,国力日益消耗却一直不能分出胜负,而与此同时其他两国也从分裂战争的消耗中恢复过来,开始不断派兵骚扰两国边境,定璟两国最终决定将露天涧划分成东西两段,由两国分别设置关卡,派兵驻守,后来又为了避免两国军队太过接近而易产生争斗,所以又在中间分出两百米的军事空段,这一段距离不长也不短,既不属于定国也不属于璟国,两国军队在非战期间禁止进入,这样便避免了两国军队因一些小事而争斗的可能。
而七年前璟国的突袭就是从露天涧直接穿行突破滨城防线,打得定国大军一个措手不及,而在此之前璟国还排遣了另一支骑兵营越过筠州边境的山隙攻击筠州,筠州原守城大将不敢懈怠上书求援,待到支援部队达到之时,这支部队竟主动撤退,来支援的将士见此皆是奇怪不已,直到他们听说祁州被偷袭失陷了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中了璟国调虎离山之计,待到回防时,璟国大军早已攻至离浔州不过五百里的肆州了,若不是镇国将军韦如集率兵马抵抗,又用计俘获了璟国的大将,逼的敌军退至七百里远的灵州一线,直等到当时在六峡国与定国边境驱逐散兵流寇的凌王回援,这才一举将璟国大军赶出了定国国境,那次战争乃是定国有史以来损失最为严重的一次,也是战争起因最荒唐的一次,也因此定国百姓对于定国君主的反感愤恨简直到了难以言表的境地,大概也是觉得自己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战事一停皇帝就大赦天下,赋税减半,从此言行也略有收敛,怕的就是再引起民愤,到时候皇位不保。
陆衍对这些政治上的事都不感兴趣,这些事大部分是自己之前在茶馆驿站休息时听那里的其他客人聊天才知道的,不过也只是当做新闻听听罢了,毕竟这些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略看了看周遭环境,陆衍往街角的一家很不起眼的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