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都,振虎将军宅邸。
蓬头垢面的乞丐坐在木椅上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恢复过来,月瓷看着小姑娘眉心处涌出一道金光,这光线逐渐笼罩住洛晚的周身,猛的一下子就化为虚无,月瓷紧张的凑到小姑娘身边查看情况,发现洛晚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慢慢红润起来,微弱的脉搏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不出三日静嘉公主一定会醒过来的。”乞丐扶着桌子慢悠悠的站起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
“等等。”月瓷拦住乞丐的去路,“你出现的莫名其妙,现在还要没头没尾的离开这里,我怎么知道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虽然现在看上去我家姑娘的病情正在逐渐好转,万一你离开之后病情又恶化了怎么办?你让我上哪儿去找你?”月瓷“嘭”的一声关上门,一副死也不让开的坚决表情。
乞丐有些好笑的看着月瓷,“想必月瓷姑娘心中也是知道你肯定拦不住我的,我再重申一遍,我是受了故人所托来医治静嘉公主的,再说我这是和公主第一次见面,既然我们之间无冤无仇,我又何必心生杀念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情呢?”乞丐走到月瓷面前,“月瓷姑娘还是让开吧。”
“人心叵测,世道难寻,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免了这一份殚精竭虑的心。”月瓷放下自己的胳膊,“姑娘已经昏迷了这么久,我实在是放不下心,如果真如你所说,姑娘是因为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才选择沉睡,我们这么贸然把她叫醒只怕她会再次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说到这里,月瓷一脸担忧的问道:“如果,我指的是如果,姑娘又再次陷入昏迷当中,我们要去哪儿找你?”
乞丐摇了摇头,“你们不要来找我了。”他苦笑着说道:“违背本人的意愿强行扭转对方的灵魂和命途走向其实是很折损阳寿的事情,而且静嘉公主的命理太硬,这次叫她醒来已经让我筋疲力尽,可能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恢复回来,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再做第二次的,更何况这只是我和那位故人之间的一场交易,我想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也不会再有让我拼了命去和别人交易的事情了。”
“我很好奇什么事情让你不惜折损阳寿也要达成。”月瓷狐疑的打量着乞丐,“看你的样子这应该不是事情,难不成是个人?”少女看着乞丐的脸色微变,继续咄咄逼人的追问道:“我说对了是不是?你因为一个人和别人做了交易,这个人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你既然有非凡的能力,这世界上又有什么能够难倒你的?”
“这世界上有非凡能力的人不止我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月瓷的错觉,她似乎都能听到乞丐气的咬牙的声音,“没有人是万能的,每个人一定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所以为了避免把自己逼入绝境,我们往往要先下手为强,趁早解决掉对自己有最大危害的那个人才可以。”
月瓷听完这一番话只觉得浑身阴冷,她后退了几步,完全丢失了刚才那股子嚣张气焰。
乞丐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太多之后,眼神里流出一丝凶狠,他看着瑟瑟发抖的少女,再次漫不经心的说道:“行了,说了这么多我也乏了,也是时候回去休息了,一刻钟之后,门口那两个人自会恢复原样,你不用担心。”
“等一下。”月瓷看着乞丐的背影慌张的说道:“那,那请问大郎尊姓大名?”
“我?”乞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无碌无为无所做,问花问柳问闲人。”
二十一世纪,洛家。
陆世荣冲到楼下的时候,就只看到陆燃一脸绝望的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沙发,陆世荣心里“咯噔”一下子,他看着桌子上洛晚留下的衣服和礼物,回头问年轻男子,“难道说,洛丫头又穿越回大周了吗?”
“不知道。”陆燃像失去了重心一样蹲在地上,他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怀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故意松开阿晚的手,我以为如果去找你一定能把事情圆满解决的,都是我的错,害得阿晚又再次回到了那个鬼地方,她大病初愈身子还没有养好,现在没有了我的照料,也不知道会不会按时吃药?洛琳琅一向苛待于她偏偏阿晚的性子又容不下这口气,周宁牧也护不了她,这可怎么办?”陆燃跪着爬到陆世荣的脚边,“爸,我要怎么做啊?”
陆世荣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没想到洛丫头真的回到了大周。”他皱着眉头看着空气中残存的幽蓝色灰烬,“只是这消失来的太过蹊跷,我只怕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要是这样,可就麻烦多了。”
“是谁还有这么大能力能够不通过钥匙就把阿晚传送回大周?”陆燃站起来,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绿色石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大周不就已经是最有能力的道长了吗?难道还有人凌驾于你之上吗?”
陆世荣看着陆燃,“如果是清云观的人,未尝不可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外游历,也没回几次清云观看一看,或许已经出现了天资聪颖的后辈,这些我都不得而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我只恐我们一直以来用心隐藏的秘密马上就要公之于众了。”
大周,京都,振虎将军宅邸。
小姑娘感觉自己的心口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试着深呼吸平静自己的情绪,却感觉自己如同跌入了大海之中无法呼吸,洛晚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但是划拉了一通也什么都没有摸到,就在小姑娘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温软的手忽然握住了她,洛晚挣扎着从海水里探出头来,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慢慢盘旋出来。
“姑娘,姑娘你醒了吗?我是月瓷啊。”
月瓷?小姑娘在心里低声念叨了一遍,忽然感觉所有沉重的回忆像风暴一样席卷而来,自己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温柔的阿娘杜曼枝和可爱的小弟洛京,嘴上总是恶毒但心里却比谁都脆弱的眉娘,装模作样却唯独对她真诚相待的金辽国储君闵自铭,为了她不惜覆灭整个国家的九皇子周瑾瑜,因为凤琦玉而妄图把自己留在身边的大周皇帝周晟,只是为了让她陷入绝境而白白惨死的燕风国长烟公主燕余馨,欢喜冤家每天嘻嘻哈哈逗她开心的七皇子白振鹭和馨宁郡主邬雅南,包括因为自己计划而被周晟杀了的储妃娘娘沈佳卉和就此一蹶不振的太子周楚白,还有被她活活逼疯的洛琳琅,以及。
以及即使她为了对方杀了那么多人却依然抛下她渐行渐远的,周宁牧。
过去是广宁王殿下,圣上最疼爱的皇弟,那个时候小姑娘是卑微的将军府三小姐,她配不上他,所以拼尽全力想要追赶上他——冒险和杜起合作,瞒着所有人女扮男装开了辞花阁,甚至顶着灭九族的风险进宫献计,当她终于达到了和他平起平坐的位置的时候,老天爷却和她开了一个陷入绝境的玩笑。
周宁牧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周新的圣上,她却被所有人指责为叛国公主,可即使是这样,洛晚都没想过去怨恨这个男人,甚至还帮助他解决瘟疫,平复了流民问题,为他巩固了帝王的根基,可是他却背着她娶了她最恨的女人,还在和亲大礼上杀了眉娘,这叫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忍气吞声就此作罢?
小姑娘越回忆越痛苦,最后胸口淤积的所有悲愤都化成了嘶哑的喊叫回荡在整个房间之中。
月瓷惊慌失措的看着洛晚躺在床上突然间迸发的痛苦的神情,一瞬间陷入了慌乱,刚才她看到小姑娘慢慢伸出手似乎是在摸索什么,于是便握住她的手在耳边轻轻唤了洛晚几声,谁知小姑娘的情况竟然急转直下,模样竟像是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里面,月瓷拿过一个茶杯想喂洛晚一点水,刚走到小姑娘跟前对方就忽然起身口吐鲜血,着实让本就手忙脚乱的月瓷更加紧张害怕起来。
就在洛晚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之时,一阵风把房门吹开,月瓷只看见一个墨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不用多瞧她也知道进屋子里面的人是谁,低嘘一口气回过头,果然看见杜墨清正稳稳当当的坐在小姑娘面前,他将手贴在洛晚的额头上,胸口还在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起伏着,不大一会儿,月瓷就看见小姑娘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原本急促的呼吸也平稳下来。
“谁来过这个屋子?”杜墨清黑着一张脸回身问月瓷,“我刚才看到妆奴和木申行为怪异,举止奇特,是中了符咒所为,刚才我不在的时候,是谁进入了阿晚的房间把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月瓷从未见过杜墨清这么严肃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的小声说道:“那人一身乞丐装扮,从未道破自己的身份,我们本有意拦下他,但是阿申和妆奴全都被他不知使了什么旁门左道定在原地不能动弹,我只得被迫被他牵引着来到姑娘的房间,他说他是受故人所托前来医治姑娘的昏睡,不但折了自己的阳寿而且还不情愿的和他人做了一个交易。”
“折损阳寿?”杜墨清摸了摸自己的眉头,这种符咒是道家所学,但是道家涉猎极其宽广,想来即便是涵阳道长也不能看出这种符咒是哪一门派,但若是需要折损阳寿的话,墨衣男子沉思了一会儿,他想他大概也就知道是谁了。
需要假借他人之手才能解决的事情必定是本门派之事,而折损阳寿又一直是清真道长主张的禁术。
杜墨清看着门外的落雪,把眉头再次紧紧地皱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