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也曾经有过两度丧子之痛,但是这次并不太一样。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她只有大格格这一女,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四阿哥也只有这一个女儿。大格格又生得格外美丽、聪明,所以才能被皇帝封了郡主。这并不是完全依靠她的阿玛四阿哥的地位,与大格格本身惹人疼爱是有一定关系的。而大格格的同母弟皇孙弘时,现在作为四阿哥最年长的儿子却并没有得到世子的封号,可见也与他自己有关系。所以李氏格外偏疼这个大格格,这也算是她和四阿哥共同的掌上明珠了。
不想嫁到叶赫那拉家里的大格格年纪轻轻就忽然染了病,病了没多少天的功夫就这么殁了,也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大格格今年刚刚二十三岁,何以不能永寿?
在李氏心里最忿恨的人还是年雪诺。总觉得是因为这位地位比她高的年氏侧福晋和她夭折的女儿给王府,给她和她的儿子、女儿带来了噩运。先是儿子没来由生场重病让她提心吊胆一番,现在又是女儿莫名其妙就这样殁了更让她痛断肝肠。好在现在逢太后大丧,她可以借这个机会尽情痛哭,谁也不敢拦着她。她就是要让这位年氏侧福晋再好好回味一下她的丧女之痛。
李氏正哭得来劲,忽然感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她的丫头轻轻扯了扯她,低声道,“侧福晋,王爷回来了。”听到“王爷”两个字,李氏心里一愕。想起她屋子里那个老嬷嬷被杖毙的情景,没来由得有点害怕。再一个就是没想到四阿哥不知怎么现在突然从宫里回来了。抬头一瞧果然四阿哥正面色沉郁地站在她面前。
李氏原本是借着哭太后老佛爷的由头儿哭自己的女儿,所以是跪在地上的。这时立刻站起身来不等四阿哥问便向前先扑入四阿哥怀中又放声哭道,“王爷,太后老佛爷升天了,咱们的大格格也跟着去伺候她老人家了。”说着便将头埋在四阿哥胸前哭个不住。
四阿哥先是看李氏在年雪诺院子外面又哭又闹的有些不高兴,总觉得她没把那日在万福堂里自己说的话当回事儿。正待要发作,又听李氏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蓦然如同雷霹一般。暗中咬了咬牙将心里所有的苦都咽了下去,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只能瞧着李氏在自己怀里痛哭。他已经觉得浑身都没有了力气,累极了。又好像天黑得永远都看不到光亮一般有些要绝望了。
先是他爱如珍宝的若雪,长得越来越像雪诺的若雪这么突然夭折了,带走他多少憧憬;后又是太后崩逝,他作为办差人的失职;再又是莫名其妙不知因为什么遭了父皇的忌恨;一下子将他拒之以千里之外;不想刚回到府里又听到大格格也殁了这样的消息,再次给了他重重一击。
大格格生病他是知道的,原以为没什么要紧。况且连日里事多,本来总想着一定要亲自找个太医去给大格格好好儿瞧一瞧,也就混过去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眼前晃动的全是女儿的影子,从小时候咿呀学语,到后来两、三岁上就会背朱子《小学》,倒比几个阿哥还聪明。凡事都极灵透,乖巧可爱的让人不能不疼她。一直到女儿出嫁,还好像昨天的事……凡此种种,怎么忘得了?
四阿哥轻轻抚了抚李氏,强撑着道,“你先回自己屋子里去,不要在这儿哭。我即刻便过去。”李氏算是得了四阿哥的安慰。刚开始听四阿哥不让她在这儿哭,明摆着还是向着年雪诺,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又听四阿哥说即刻过去,便也知足了,于是收了悲声,由着丫头扶着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四阿哥瞧着李氏走远了,让服侍的人都散了,自己又强打起精神向雪诺院子里走来。进屋先碰上和露,和露行个礼无意中抬头一瞧,便惊叫道,“哎哟,这是怎么弄的?”
原来她是瞧见了四阿哥脸上的伤。不想这一惊叫倒把雪诺给惊道了,原本已经卸妆换了衣裳,没想到四阿哥这个时候忽然来了。又听和露这一叫,立刻便上来要细瞧。四阿哥看她穿着那么单薄的月白色绫子系带的寝衣,散着头发,又是极担心的样子,心里便觉得又暖一些,笑道,“不过是被碰了一下,瞧你们都失惊打怪的,倒把我吓了一跳。”
和露也深悔自己冒失,便笑道,“奴婢去给王爷打洗脸水,再拿些药来。”说着便出去了。雪诺仔细瞧着胤禛脸上的伤,蹙了眉道,“怎么弄成这样儿?”担心之情溢于言表。伸出手来极轻地向上面抚去,但是又好像怕弄痛了胤禛不敢轻易着手。
胤禛不待她抚上去便捉了她的手笑道,“没事了,在宫里太医已经看过了,并无碍。汗阿玛就因为这个才命我先回来。”雪诺点点头,“没事就好。”说着便服侍胤禛换衣裳。
等和露准备好洗脸水进来的时候,来接雪诺手里的衣裳要去挂好。雪诺随口吩咐道,“你服侍王爷洗脸吧。”说着自己便拿了胤禛的衣裳往里面走去。不想刚正要将衣裳挂起来时无意地一抖动竟从衣裳里不知什么地方掉出一条白色杭纺手帕来。
雪诺先将衣裳挂好,然后将那手帕从地上拾起来。心里立刻一跳,这花样儿她不可能不知道。柳丝、荷叶、荷花、小红鱼,这个花样是玉沁自己想出来的,没有别人知道。这条手帕和玉沁送给她的那条一模一样,只是送给她的那条雪诺自己后来绣上了自己的闺名“夭夭”,而玉沁的手帕上没有这两个字,区别就在这里。看样子这帕子还很新,而且上面有斑斑血迹,一望而知便是今日给胤禛拭过伤口用的。
雪诺心里一沉,便完全地绝望了。瞬间天眩地转,眼前一黑,赶紧扶住了那紫檀架子床透雕着富贵如意纹饰的雕花架子。过了好一阵子才又看到了眼前的情景。这时听到胤禛的脚步声,他在唤她,“诺儿……”,忙将那手帕又放回他衣裳里。她不屑于像李氏一样撒泼,如果让胤禛没面子她心里也不会好过,更何况那样和让她自己没面子有什么区别?
胤禛已经走到她身后,伸手揽她入怀,柔声道,“冷么?回床上去吧。”他刚才精疲力竭的感觉在看到她担心他的时候就慢慢完全消逝了。只要有她在,只要是为了她,他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他答应要去李氏的屋子里,但是此刻他又对她如此眷恋难舍。
雪诺推开他的手,转过身来。她没办法再笑得出来,但是从她本心也并不想如泼妇一般为了争风吃醋与他大哭大闹一场。于是蹙了眉淡淡道,“王爷去别的屋子里吧。”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前言后语的解释,就这么淡淡一句。还有不再像刚才一样担心他、关心他的神情。这变化让胤禛有些不能接受。原本因为大丧,他们也都知道他们现在并不能做什么,他也只是想在她身边多留连一些时候,因为他实在舍不得她而已。但是她又一次要这样拒绝他。
胤禛铁青了脸问道,“为什么?”雪诺抬起头来瞧着他也是一样的冷若冰霜,反问道,“还用我说么?”
胤禛觉得全身的血都涨到了脸上,他的心好像也似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他猛然转身,忽然又刹住了去意,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雪诺不肯看他的背影,“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不该嫁给你,阻了你的……”
尽管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两个人都静止了。静得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胤禛向墙边翘头案边走去。静默的那一刻空气紧张得似乎都不再存在。胤禛拿起那案上的一只青花梅瓶“咣当”一声巨响便惯到了地上,今天他受的委屈和承受的压力已经足够了,他不想再忍了。这样还不够,又飞起一脚将身边一只花梨嵌竹鼓登踢翻在地。
外面丫头、嬷嬷们听到里面的响动无一不心惊胆颤,只是没有主子吩咐并不敢进来。雪诺看到他猛然脾气暴发心里也觉得无比地绝望,连番的抑郁都涌上心头,失声痛哭起来。直到听到她的哭声胤禛才停下来,雪诺全身没有了一点力气,伏身在床架上。慢慢地屋子里又安静了,终于他放缓了声音道,“是我的不对,不早了,你休息吧。”说罢便走出这一片狼籍的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