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兵部呈交庸旗关大捷的捷报,本想着皇帝陛下怎么也得褒奖两句,谁曾想,这份捷报一念出来,竟是满堂寂静。
皇帝陛下看着李安欢交到自己手中的这份捷报,脸上阴晴不定。
“陛下,这镇守庸旗关的苏将军挡住了蛮人南下,还于关外大败蛮人军队,斩首万余,当大大的奖赏啊!”李安欢尖细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朝堂之上,显得有些刺耳。
“奖赏?”皇帝回过神来,点点头说道:“是该奖,王钦,你说说看,该怎么奖?”
吏部侍郎抬起头来看了看李安欢的脸色,这才开口道:“按我大梁律,苏柒垒于庸旗关外阻住蛮人南下,且拿下此等大胜,当赏黄金千两,丝绸锦缎百匹,军衔一等。”
“那便这么办吧。”皇帝摆了摆手,想了想,语气平淡的说道:“此次苏柒垒与庸旗关立下战功,暂解北地之危,朕甚是开心,此乃平津王领兵有方之功!但为我大梁长治久安,责令其速速击退蛮人大军,一个月内将蛮人赶至岢岚山以北,不得有误!”
朝堂之上,百名大臣面面相觑,随着李安欢一声轻咳,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大臣立刻匍匐在地,口呼皇帝英明。
皇帝看出下面臣子心中的忐忑,轻哼一声,挥手走下朝堂。
……
“一个月?开什么玩笑!”平津王皱着眉头听身边殷元奇念了皇帝亲笔的军令。
“王上息怒。”殷元奇将手中军令放在一旁,想了想说道:“兴许是皇帝陛下心系北地安危,督促王上速战速决。”
“好一个速战速决!”平津王冷笑一声,“蛮人的悍勇,他魏承平是没领教过吗?当初他初等宝殿,蛮人南下侵略如火,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便打至北原城,距离建康仅五百里!若不是……若不是那位仙人出手相助,斩断了大隋后二十年的兴盛基脉,又自行兵解,换回那副苍世卷,帮助梁军守下北原城,他魏承平的皇帝能坐的如此安稳?不感怀先人,不体恤民意,不知感恩,不知进退!他魏承平当真是做的好皇帝!”
“王上!”殷元奇提高声音打断平津王的话,看到平津王怒气难消,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王上,此时虽是在平州,乃是自家地盘,但是京中的那些耳目众多,这等诛心之言,王上还是莫要说出口了。”
平津王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说道:“二十年前,我初来这北地,此地受到蛮人荼毒,饥民遍地,饿殍遍野!我陆平津花费了二十年时间重振北地,养民生,整军备,这才有了这北地如今的磅礴气象,可他皇帝陛下为何看不见我的一番赤胆忠心?”
“那京中的秉笔太监李安欢与我有怨,常在皇帝耳边说我的不是,我本以为皇帝陛下英明通达,这等奸诈伎俩是可以轻易识破,不会放在心上的,可结果呢?
十八年前月娥身怀六甲,他李安欢派遣暮血杀手来行刺,虽未得手,却致使月娥留下隐疾,生下冲儿就撒手西去!四年前,冲儿修习武道天赋异禀,却引来皇帝猜忌,以那位武尊境高手家人安危要挟,迫使其坏了冲儿根骨,至今不得冲破武灵境!”
“这些仇,这些怨,这么多年来压在我的心底,每每想起来,便是怒火中烧,情难自抑!”
“我后悔!二十年前那位仙人曾与我见过一面,直言我当趁势南下,做了这大梁皇帝,如此可保大梁百年长治久安,可恨我当时一门心思的忠勇为国,这等言论根本没有听进去,如今幡然醒悟,却已是晚了!”
“王上……你……”
“罢了!”陆平津摆摆手,脸上满是失落之色,“今日一吐胸臆,清二十年之气闷,吾心中怨念去之大半。但这些话我也就你跟你说,连冲儿都不敢跟他说的,我怕他年少气盛,会生出那谋逆之心!元奇,我现在只盼这北地能再多安稳个几十年,盼冲儿能顺利接手这北地大权,哪怕降爵也是可以接受的!这北地之民苦了太久,应该享享清福啦。”
听了这话,殷元奇胸中触动,老泪纵横:“有王上这一句话,老臣敢不效死?”
平津王洒然笑道:“要你效死做什么?你且得好好活着呢,未来冲儿接手北地,还要靠你好生辅佐!”
“臣谨记!”
……
庸旗关。
经过这关外一战,蛮人那边突然没了动静,但是却将斥候散落在各处,布防十里,袁德有心要趁势偷袭一番,却找不到丝毫的机会。
苏柒垒与袁德看着铺在桌上的布防图,指着一处说道:“近来蛮人收敛锋芒,窝在北方不知搞什么鬼,但他们的斥候却越来越多,探索的地方也越来越广,我怕他们迟早会发现鬼渎山的这处险地,此地我布了三千精兵,只怕力有未逮。”
袁德仔细的看着那里的地势,眉头紧皱着,开口道:“若增派人手,或可拖延一段时间。”
“不可。”苏柒垒摆摆手,说道:“城外蛮人多达数万,而我城中便只有一万余人,若分兵必定造成城内空虚,再者……”
苏柒垒抬起头来,说道:“鬼渎山这里越是人多,越能引起蛮人主意,他们一旦发现这里有空虚,必定会不顾一切攻来,而这里却无险可守,即便所有人都安排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袁德点点头,“苏将军有何高见?”
“不如在此设伏!诱使蛮人来此,然后在这里将他们一次打痛!如此一来,或可拖延一段时间,但这是兵行险着,一旦蛮人想明白其中关窍,再派人来此,便很难再守的住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这庸旗关本就非久守之地,平津王的意思,是让我协助你把蛮人拖在这里,过些时日,平州城布防完毕,完全可以依靠这北地第一坚城,利用地利之势蚕食蛮人,只不过到时就是一场持久之战了。”
“如此我便放小心了。”苏柒垒轻抚胡须,“平州城易守难攻,城中更是屯有数万精兵,抵御蛮人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时间一长,蛮人后勤便成为最大的累赘,不怕他不显露疲态,届时方是反击之时。”
“苏将军睿智,对局势之描述竟与平津王所说一致,末将佩服!”
苏柒垒摆摆手,接着说道:“那都是后话。先挺过这段时间再说。”
如此平静了半个多月,蛮人依旧未发现鬼渎山,那建康的奖赏却先下来了。
一个面白体弱的太监念完圣旨,将之交到苏柒垒手中,便大摇大摆的走回了自己车内,转身出南门而去,显然对这凶险的北地避之不及。
苏柒垒看着那留下的一车黄金和几车丝绸锦缎,一挥手将圣旨丢到袁德怀中,平静道:“把这些金银给兄弟们分了,还有这些丝绸锦缎,近来多有寒天,给兄弟们置办些过冬衣物。”
“是。”袁德答应下来,却拿着手中圣旨,为难道:“将军,这圣旨……”
“我苏柒垒自打来到北地的那天起,便只识平津王军令!至于这圣旨,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吧。”说完,这位素来文雅的苏将军转身就走,只留下愣在原地的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