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愕然，转头一看，就见一群人、一大群人从平房后面涌现。清一色的校服，背上背着书包，手中都提着家伙，木棒、甩棍、板砖……个个喘着粗气，显然是跑着赶来的。为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红孩儿。
“玛德，敢动我兄弟！”红孩儿说着大脚踹在胖胖的光头小腹上，踹得他一个趔趄坐翻在地上，然后挣扎着起身，“红哥、红哥，误会、误会……”胖胖的小光头顾不上拍打屁股上的尘土，只是一个劲地低头哈腰，“红哥，误会、真是误会……”
“误会尼玛！”红孩儿说着又是一脚踹翻胖胖的光头，“听说你还弄来‘眼镜蛇’的人镇场子？玛德，人呢？”说着红孩儿抬起了头，“呀，空哥！”他惊叫了一声，一溜小跑就跑到了空哥面前。
“空哥好！”红孩儿一脸惊喜，“空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路过，”空哥嬉笑着接过红孩儿递过来的烟，点上，看着红孩儿身后那一大群、足足有四五十个孩子的队伍，“哇塞，混得不错啊，这么多小弟！”空哥故作惊讶装，“红哥好！”说着他一本正经地给红孩儿鞠了一躬。
“呀呀呀，空哥、空哥……”红孩儿急了，“使不得使不得……”说着他冲空哥连连鞠了三躬，然后朝身后一挥手：“都过来，见过空哥！”
后面那群孩子中之前跟着红孩儿在夜市上见过空哥的几个人都跑了过来，“见过空哥！”他们毕恭毕敬地向空哥问好。剩余那些孩子则一脸茫然，看看红孩儿，再看看空哥，愣在原地不动。
“我勒个去！”红孩儿见大部分人没过来，脸一红，“都耳瘸啊？赶紧过来见过空哥！这是空哥，空哥知道嘛！”后面那群孩子先点头，然后一个劲地摇头，显然他们真不知空哥是谁。
“嘿哟！”红孩儿搓了一把头发，“六子，讲！给他们讲讲空哥是谁！”
那个叫六子的孩子点头答应，崇拜地看了空哥一眼，然后清清嗓子，就把之前在夜市上发生的事儿大概讲了一遍，讲完又崇拜地看了空哥一眼。
“安宁四虎猛吧？”红孩儿等那个叫六子的孩子说完，接过了话，“被空哥一个人干翻！我当时亲眼看见的，小千哥、阿顺哥他们都在场！”
“哦？”那群孩子再看空哥时眼睛中就多了无限的崇拜。
二八年华是一个崇拜英雄的年龄，那群孩子不等红孩儿再发话，这次自动上前，“见过空哥！”他们齐刷刷地鞠了一躬，场面很是壮观。
“这是弄啥、这是弄啥，”空哥被一群孩子这么一叫，反而害羞了起来，搓了搓脑袋，探手从口袋中摸出一盒烟，给了红孩儿，“小红，给兄弟们抽，不好意思啊，只有小半盒了……”
“谢空哥、谢空哥！”红孩儿激动地接过空哥手中的烟盒，也不看商标，探手往空中一举，“看见没？空哥给的烟！想不想抽？”
周围孩子们马上拼命点头，都伸出手来，“老大、给我一根！”“老大、给我一根！”“老大！”
“都别嚷嚷！”红孩儿打手势做了一个停的动作，周围孩子马上安静了下来，“听我说，空哥这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抽的，”说着他拔出一根烟，“第一根烟给六子，要不是六子报了信，金刚他们今天就要吃大亏了！给，六子！”红孩儿说着把烟递给了六子，“点上点上，空哥的烟！”
六子接过烟，崇拜地看了空哥一眼，然后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睛，半天才吐出烟圈，一脸的满足感，“好烟、好烟！”他连声说。
“接下来这四根烟给金刚四兄弟，他们刚才肯定吃了不少苦，来来来，抽空哥的烟，压压惊！”红孩儿说着把四根烟递给刚才被围在圈内的那四个孩子。
那四个孩子受宠若惊地接过烟，十分崇拜地看了空哥一眼，点上了烟，深吸一口，一脸的幸福感。
“接下来这些烟，每人一口，记住没？一个人一口啊，别特么抽太多，不然其他兄弟就抽不到了！”红孩儿说着留下一根烟，把烟盒递给六子，“六子，给弟兄们分了。”
“好嘞！”六子接过烟盒，数了数里面的烟，然后招呼那群孩子：“过来过来，六个人一根烟啊，别乱！”
很快六子就将烟盒中的烟分发完毕，就见几十个孩子分成了好几组，围在一起抽一根烟，不时地有声音响起，“你妹，少抽点！”“该我了该我了！”“哇，老大的烟就是好抽！”
“哇塞，空哥抽的是红兰州！看见没？红兰州！”一个孩子突然指着烟屁股，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奋地叫了起来。
空哥脸马上一红。
后来我才知道，空哥抽的是两块钱一盒的红兰州，十分十分廉价的香烟。
但自这以后的很长很长时间里，这种两块一盒的红兰州在长安世面上突然就很流行了起来，特别是二八年岁的孩子们，手中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红兰州。几个人在一起见面，互相掏出烟来递烟，只要有红兰州，大家伙首选红兰州，“空哥就抽这烟！”不管是抽烟的还是递烟的人都很自豪地这么说道。那些原本拿着好烟的如果一再坚持要给别人递自己的好烟，别人就会毫不留情地问他：“装逼啊？空哥都只抽红兰州，你特么在这嘚瑟什么嘚瑟？”被训的人满脸通红，只好赶紧将自己的烟装进自己的口袋。
后来我经不住好奇也抽过几次，两块钱的烟，你说他能好到哪里去？很冲很冲、呛得人受不了。空哥就笑我。我问空哥为什么要抽这烟？空哥说我们大队长抽的就是这烟。我问哪个大队长？空哥说我们部队的大队长。
……
抽完了烟，红孩儿开始问先前被围在圈内的四个孩子事情经过。
先前被围在圈内的四个孩子就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当讲到空哥出现后只喊了一句“虾米”就将虾米一伙人吓跑的事情时，“虾米可是‘眼镜蛇’的人啊！”一个孩子特意补充了一句，看得出在他们心目中眼镜蛇是真厉害的。
一大群孩子就又一次崇拜地看了空哥一眼。
“空哥，做我们老大吧！”红孩儿突然恳求空哥。
“这——”空哥一迟疑。
“空哥，做我们老大吧！”一大群孩子突然齐刷刷地喊道，满脸的恳切。
“嗯……好吧，”空哥答应了下来。
红孩儿等人高兴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空哥挥挥手示意大家平静，然后对红孩儿说：“小红，以后有事找我，兄弟们你继续带着。”
红孩儿点点头，记下了空哥的手机号码，便开始审讯胖胖的小光头。
胖胖的小光头这次没敢跑，乖乖地爬在先前被红孩儿踹翻的地上，被六子和两个孩子过去一顿乱脚就踹到了空哥面前。
“老大，怎么收拾他？”红孩儿问空哥。
空哥说这事儿你看着办。
“好嘞！”红孩儿答应一声，转身就开始朝跪在地上的光头鼻子里开始插烟，边插边说：“玛德长出息了啊，就你这么个怂货，我兄弟撞一下你咋了？还敢叫虾米来镇场子！就你这德性还想接管一年级？”说话间，红孩儿就在胖胖的小光头两个鼻孔中各塞进了两根烟，嘴巴中则是塞了满满一嘴巴烟，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吸！”红孩儿踹了小光头一句。
小光头吸了一口，顿时被呛的鼻涕眼泪，一个喷嚏就把鼻子中嘴巴中的烟全喷到了地上。
红孩儿二话不说上前一顿暴揍，揍得小光头哭爹喊娘，重新捡起地上的烟，塞进鼻孔嘴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吸完了烟。
“滚！”红孩儿踹了小光头一脚，小光头踉跄着一路小跑而去。跑了没几步，突然俯身张开嘴巴哇哇地呕吐了起来。
“玛德还敢吐！”红孩儿指着小光头骂了一句。
小光头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边吐、边吐边跑。
等小光头淡出视线，空哥跟红孩儿等人道别。
“空哥，”红孩儿说，“晚上我生日，你跟小北哥来吧！”语气中满是诚恳的邀请。
“嗯，”空哥不忍拂了红孩儿的殷切，他看看手表，“我和小北得先去上班，上完班咱们去夜市，我请兄弟们喝啤酒！”
“好嘞！”红孩儿一脸激动，“听到没？空哥说了！他下班后咱们去夜市喝啤酒！”
一帮孩子顿时欢呼雀跃。
“我和小北十一点下班，到时候电话联系，”空哥说完就跟大家伙辞别。
红孩儿领着那群孩子，一直将我们送到了小路的尽头才散去。
到了“致青春”，离正式上班还有二十分钟，我跟着空哥去找领班伶俐虫给阿顺请假。
领班伶俐虫正坐在办公室椅上接电话，就听他说：“什么？小胖你被人打了？打得很厉害？”说着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谁打的？马币的我弄死他！小胖你先回来，对，我办公室！”说完他挂了电话。
“玛德，敢动我伶俐虫的兄弟！”领班伶俐虫说着一把拽松脖子上的领带，一抬头见我和空哥站在门口，没好气地问道：“啥事儿？”
“领班，是这么回事儿……”空哥把夜市上阿顺被砍的事儿说了一遍，“没个十天半个月阿顺出不了院，我和小北来给他请个假。”空哥说着去摸口袋掏烟，不曾想红兰州先前发给了红孩儿，空着手站在那儿。
“什么？又打架啊？”领班伶俐虫瞪大饿狼眼睛，“我说，你们特么的能干不能干了？先是在上班时间跟客人起冲突，接着下班后在夜市跟人打架，以为自己是古惑仔啊，你们？”
“领班这事儿真不怨我们，我们一直躲着事儿走，可事儿却找我们，这事儿摊你头上你也得出手是不是？”空哥笑嘻嘻地跟领班说。
“你是不是从局子里出来的？”领班伶俐虫没有回答空哥的问话，反问了一句。
空哥一愣，然后点点头，“嗯，是进去过，”
“我就说嘛！”领班伶俐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屁股坐回了凳子。
“那阿顺的假你算是批啦？谢谢啊！”空哥说着转身要往外走。
“喂喂喂，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经理点头！”
“好，那我们去找经理，”空哥说完走向门口，我跟了过去。
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一个贼光闪亮的脑袋突然出现在门外，紧接着是一副胖胖的身体，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呕吐味，人还没进门，却早已拖长了声音：“哥——”说着就迷瞪着眼睛开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