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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弃了暖阳(1 / 1)

后来我才知道,我在天牢被关了五日,第六日的时候已经因为胃痛不进饮食而神志不清了,钱晋锡大闹天牢,逼着他爹钱少安连夜进宫面圣禀告此事,可皇上依然不松口,直到第七日中午的时候十三阿哥硬闯天牢,差点和钱少安的人打起来,然后梁九功才带着一道圣谕赶到,让十三阿哥带走了已经半死不活的我。

我深知皇上已经弃了我,他不仅打算让我背这场阴谋的黑锅,也要彻底斩断我和十三阿哥之间的联系,关我一辈子或许不可能,但若我死在牢里,就能一了百了。

可他算到了所有,独独没把十三阿哥对我的真心算进去,他没有想到,十三阿哥会这样不顾一切。

在被他关起来之前,十三阿哥一直在查子鱼庄,他派人去了江南扬州打听沈天生流落在外的孙子,还亲自去京城到子鱼庄的那条路上查找马车痕迹,虽然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仍是没用的,要想改变皇上的想法和决定,除非真的能找到铁证,可连他都没有想到,皇上早就撇下了所有证据做了决定,无论如何,我都已是一个玩弄阴谋,陷害太子,祸乱大清的妖女。

被十三阿哥救出大牢的我成了皇上去不掉的眼中钉,他老人家忙于应付沈天生的贪贿之案,又要绞尽脑汁将十三阿哥时时刻刻放在身边,还得想办法在太子面前演戏,就暂时没有时间来对付我,而我,成了京城里一抹待处理的污点,无人敢靠近。

那段时日的谦府静得可怕,遣散了下人后,除了蔺兰姑姑和萨梅,偌大的府邸仅留下一个厨娘和一个看门的小厮,湖面上堆起厚厚的花草落叶无人打理,走廊上的灯也全灭了,只有临水小筑透出些余光来,听风亭里的素白垂帘也被收了起来,小亭独立高处,凭空的给这座冷清下来的府邸添了孤零零的败落感。

看着堆在院子廊檐下的行李,我掰着指头数算蔺兰和萨梅将要离开的日子,到那时候,真的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达布递过三次帖子,两次都是我在病中神志不清的时候,最后一次我虽醒着却并没有见他,不用见我也猜得到他要对我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中原人的恶毒’或是‘蒙古的开阔’,再有便是劝我同他一起走,但我现在哪都走不了,皇上不可能让我活着离开京城的。

而且,我要等着看皇上兑现诺言,睁大眼睛看着太子走向覆灭。

有时候半夜突然醒来,会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梦,梦见我和十三阿哥一起离开了,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了结此生。有时候醒来的时候想到我也会说‘了结此生’这个词时会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就活成了如此这般的无欲无求,想当年贪玩贪吃,不争个输赢誓不罢休,走到哪都带风带笑的那个女孩再也找不到了。

调养几日之后我好了很多,府中虽然人少,也被五公主带来的人砸了大半,但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不止十三阿哥和钱晋锡派人送了好些来,就连一直不露面的胤禵也找人送来现成的点心和水果,就是四贝勒一直没有动静,知春园最近在京城里的存在感甚至比谦府还要低。

我胡思乱想地坐在院里晒太阳,手里握着那块从棠梨宫底下挖到的玉佩发愣。

“大小姐,”蔺兰从外面急急跑进来,脸庞红得一片喜色,“暖阳殿里有消息了。”

我忙站起身来,最近等温恪的消息等的我都快失去信心了,“她怎么说?”

蔺兰将一封信递过来,我展开一看,的确是八公主温恪的字迹,娟秀整齐地写道:‘七月,深思良久,感慨颇多,这暖阳弃了也罢,但世道艰难,唯盼你照拂为谢。温恪。’

我激动不已,温恪总算是想通了,好在还赶得上,便立马动身去国宾馆见达布。

达布正在国宾馆的练武场上射箭,一身黑衣绣金边的短打扮,长发披肩抹额镶玉,远远的看去意气风发英气逼人,这几日大婚之期将至,国宾馆里处处拉红挂喜,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就在我站在射箭场边等他的当口便有五六起裁缝铺的人进出,当真是大排场。

“让我猜猜你是来干嘛的?”达布早看见我了,这会儿只瞟了我一眼,便拉弓瞄准,干脆的放箭收弓,“只有七日我便大婚了,你从病床上跑出来找我,莫不是后悔了?”

我叹气,听着远处守靶的人报数,皱眉道:“小叔叔,你好歹也是个在战场上带兵厮杀的人,怎地箭术还没有我好?”

“嘿!”他笑起来,“你可别忘了你射的第一支箭是谁教的?”

“你也别忘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刚不是分心了嘛?”他气得不行,提着一支箭指着我,“还以为你经那事后一蹶不振病得很重,谁想到突然跑来吓了我一跳。”

我没有说话,笑容也很快偃旗息鼓,他没有深究追问,让我觉得感激又放松,但没等我松一口气,他搭箭上弓,又道:“我说的是谦府被砸的事。”

“啊,那个,”我敷衍道,“没事儿,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得了吧,”他又放了一箭,揉揉手腕:“该你挨的躲也躲不掉,谁让你惹人家?”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本以为他会义愤填膺骂五公主替我出气,没想到竟责备到我头上来了。

“不过,”他把弓箭扔给站在一旁的嘎鲁手里,接过小丫鬟递上去的绸巾擦了擦手,走到我面前低声道:“都察院御史家的墙不高,要想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也不是没可能。”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想起来五公主嫁的和泰正是当今都察院御史勒席恒之子,他这意思难道是?我叹气:“我是来和你说正经事的。”

“我是认真的,”他正色,“你以为我开玩笑呢?明着咱们不来,暗着还怕他不成?”

我微微锁眉,他偏头看我一眼,“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好了好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便把温恪的事情又说了一次,他引我走到设了茶水点心的亭子里,再次哑然失笑,“你是认真的?”

“比真金还真,”我说道,“我没办法了,现在只有你能救得了温恪,只要你的商团把她带出京城,我就有办法去半路接她。”

“然后呢?”

“然后远走高飞。”

他眯着眼睛审视了我好久,“这是十三爷的意思?”

“你就别管了,”我说道,“帮还是不帮?”

“我怎么可能帮你?”他苦笑摇头,“你信任我我真的很高兴,但八公主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蒙古的准王妃,你就算要找人偷走她,也别找我好不好?”

“我说过了,这事儿只有你能办,现在我们都被皇上监视,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老人家的眼睛。”

他抿茶斟酌:“多问一句,既然已经被人监视,那你又打算如何离京?”

我没说话,他还不知道我根本不打算走。

“新娘逃婚,让我独自丢人?”他气不平,皱眉道,“你有没有为我考虑?”

“你早点送走她,就不用等到大婚。”

他狠狠叹气:“七月,你有没有想过,八公主逃婚势必会惹得龙颜大怒,若她被抓回去,要面对什么?”

“不会被抓回去的。”我笃定道,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

“总之……”他摇头还要拒绝被我打断,“还记得我们那个交易么?我帮你上位,你帮我送个人出城。”

他皱眉:“我明明记得是你帮我上位,我帮你搞定八爷……”

“……和送个人出城。”我补充完整,“就在青扬哥哥坟前说的,你不会忘了吧?”

他颇为无奈,“小七,你的那些小孩子玩闹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参与。”

“你不帮是吧?”我站起来,“那我另想办法。”

“等等,”他拉住我,揉了揉太阳穴,“帮还不行吗?我帮,连青扬都拽出来了,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帮。”

“就算事发,我也不会把你说出去的,你放心吧,除了折一个王妃,你们喀喇沁啥也不会损失。”我轻声道。

他轻叹口气,“小七,你想好了,你可是在玩火,一不留神就会走投无路越陷越深,到那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不会的,”我斩钉截铁,力图让自己相信。

和达布细细商议了一阵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大婚之前把温恪从宫里带出来再送走的细节之后,我离开国宾馆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原本达布是打算送我回谦府的,可刚出二门便有宫里的公公奉旨来拟核大婚的琐碎之事,所以我婉拒了他派来的人,独自带着萨梅沿长安街准备走路回去,顺便透透气。

华灯初上的长安街繁华热闹,天桥仍旧熙熙攘攘彩灯成排美食成堆,从万种味道中能嗅出浓厚的炸酱面和甜酒味来,或许是温恪答应离开让我松了一口气,觉得数日未有这么安心过了,我刚觉出些饿来,却突然想起那日秀水姐姐说要给我做好吃的,言犹在耳,却已人去楼空,不留一丝痕迹,我顿住脚步:“萨梅,咱们雇辆马车吧?”

萨梅‘嗯’了一声,“公主,你又不开心了?”

我摇摇头:“以前在你看来美得不行的东西已然味同嚼蜡。”

萨梅偏了偏头,似懂非懂:“公主,我常常在想,若是恰骨伊还在你身边的话,那日就不会变成那样,对不对?”

“对,”我小声道,“但是他有他的抱负,怎能永远跟着我当一个不露脸面的隐士呢?”

送灵回边西的时候,我把恰骨伊留在了拉萨,他跟着阿扎勒驰骋沙场比跟着我好得多。

萨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但我不是,无论是何心思,我都要放在公主后面。”

我笑了笑,“又在想和卓了?”

她脸腾地红了,那日和卓救她走后我一直没来得及跟这小丫头说道说道,看来她那颗小心思不冷反而更热了。

“我们不是要走了吗?”萨梅难忍笑意,“等你和十三爷来青海找到我们的时候,他肯定不会留下来,到时候离了武备院,他便自由了不是吗?”

我看着萨梅红彤彤的脸庞,心怀希望是好的,可我骗了她,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我什么也没说,兀自转了个街角准备去街口的驿站雇马车,却迎面看见一身水红旗装平民打扮的完颜蝶就站在街角看着我,她的头发绾成随云髻,一支纯金的凤尾钗簪于其上,在昏红的灯光下熠熠发光,同她阴沉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坐吧,”她沙哑着声音说道,顺手关上了身后的包厢门。

我冷冷地看着她,“有话就说。”

她没有看我,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斟了两杯茶,“我……我是被逼的……”

我终于没忍住,将她递过来的茶碗‘啪’地一下打翻跌碎在地上,“完颜蝶,我没去找你你还来找我了?既然你来找我了,就没必要再演了吧?反正这儿没你的观众。”

她开始还看着地上碎了的茶碗发愣,眼角冒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模样,闻言后慢慢地扬起一手来抹去眼角的泪水,再次抬起头来时已完全换了一个样子,甚至嘴边还带着笑:“既然你都坦诚相待了,那省得我还费功夫做戏……”

我‘啪’地一巴掌扇过去,打得她踉跄两步跌靠在桌沿边,苍白的脸上瞬间印上手指印,她扬起脸来看着我,眼里没有丝毫的惧怕,反而很得意:“你终于有一天被我死死的踩在脚底下了。”

我转身一巴掌拍在门板上,拍得两手火辣辣的疼,怒极,“为什么要那样做?你是胤禵的妻子,伙同太子害死苏秀水对你有何好处?”

“我怎么知道她会死,我让她不要去的,谁让她非要跟上来找死?!”完颜蝶辩解。

我冷笑:“你的意思是只想要我一个人的命,死了个苏秀水纯属意外?”

“是!”她站直身子,双眼含雾道:“我恨你,恨死你了,巴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太子那个怂包明明跟我保证过会要了你的命,可没想到搞半天他的计谋也不过如此,还把大理院的人都引了去,要不是我事先安排了温柔乡客以备不时之需,哪有那么容易扳倒你!”

“温柔乡客?”我难以置信,“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被太子威逼利诱,没想到你竟在背后为他做了那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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