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邵道长就结结实实地包了顿馅饼,羊肉的。
他一个北方人,还是习惯吃面食。就算水煮鱼再香辣可口,电饭锅焖出来的米饭再清香有嚼劲,连吃了这么多天之后也有点顶不住了。之前烙的那顿鸡蛋饼倒给了他灵感,回家之后他就又和了一盆面,揉滋润了盖上湿布醒着,然后拿出羊肉细细剁成茸。
馅饼就是要皮薄肉厚,咬一口鲜嫩流油才好吃。剁好的羊肉里掺上葱丝,掺进打成粉的杜仲、当归和太子参取其温阳补中之用,然后一点点往里打葱姜水,将馅儿调得更多汁。醒好的面揪成一团团,按扁了搁上一团和面皮差不多粗的馅,然后用手指托着一点点往里收口,直到包出一个皮薄得几乎透明的圆饼为止。
他还特地用牙签挑出一点点肉馅,扔到盛面的小碗里,像摇元宵摇上一层薄薄的面粉,也按成饼一样的形状。这样的小饼入锅即熟,做出来就像炸的一样两面金黄,饼皮太薄太脆,但小小的形状更适合草鱼精拿着吃,省得他想吃时只能一块馅一块皮的配着吃了。
他自己吃了一个,只尝出咸淡还行,面皮的口感却因为这饼实在太小,感觉不出来了。
算了,不爱吃的话还有水煮鱼呢。
他很快想开了,一勺勺捞起炸肉饼,拿茶壶上的滤网过滤了饼里的油,倒进晏寒江变小后专用的小碟子里端到客厅。
他做菜的时候,晏寒江正斜躺在他用海棉和布料做出来的小沙发里,在客厅的茶几上看鱼。
那些鱼都是晏仙长亲手挑的,市场里最有活力最健康的鱼,买回家这一路在塑料袋里闷了一个多小时,倒进缸里之后依然十分鲜活。邵宗严给它们倒上鱼饲料后,这些鱼便开始进食,还因为争抢饲料打起来,把水弄得一片浑浊。
而普通的鱼刚经过这么久的折腾,刚进入新水域之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进食的。
这些鱼之所以灵活,不是因为它们比其他鱼好上多少,而是它们生活的这间房子里住着两名修士,每天吞吐灵机,这个房间、鱼缸、缸里的砂子、水草都跟着沾染了灵气,它们被这里浓郁的灵气滋养,自然活力充盈。
但是这个小区毕竟是在市中心的普通小区,灵气并不丰厚。他能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是因为他早已经过了需要灵气滋养身体的时候,而是以元神沟通大道,只要对自己选定那条大道的理解不段增加,修为境界自能提升。而邵宗严还处于刚踏入道途,需要天地灵气灌注洗炼身体的阶段,不好总在这贫灵之地呆着。
当年他是在一座灵气盎然的大湖里修行数百载,才渡过化形天劫修得人身的,可是人类不能在水里生活,须得找一个有陆地的、灵气又浓郁的地方,长久住下。
是不是该考虑重新买一套房子了?或者就租房住,哪里灵气更充足就住几年,看消耗掉了就换个地方再住?不过这座小千世界本身灵气就比不过其他世界,连个龙门都没有,索性搬到其他小千世界也不错……
他考虑来考虑去,唯独没想到邵宗严其实并不是这个小千世界的人,终有一天是要离开他,回到自己的世界生活的。
晏仙长正认真思考未来,耳边忽然响起碟子碰到桌面的清脆声响,随即便是邵宗严带着几分期待的声音响起:“我新做了炸馅饼,做得有点小,我尝不出皮厚不厚,晏兄尝一个试试?”
“好。”晏寒江应了一声,把找房子的计划推后了一点,睁开眼扫向那盘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馅饼。
那盘饼的大小竟然正好能让他一只手拿起来,而且圆圆的十分规整,不知做的人费了多少心。焦脆的饼皮一咬开就是满满的肉汁流出来,然后就是撑满整个饼皮的肉馅……居然也挺好吃的,不比水煮鱼差多少。晏寒江面无表情地塞进去了一整个馅饼,一边细细地吸着凉气,一边考虑要是把这盘饼都吃完,会占他多少胃口。
应该还能再吃五六片鱼肉。
那就吃吧。
客厅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咔咔声,厨房里则是滋啦滋啦的煎炸声,厨房的抽油烟机呼呼地抽着风,还是没办技把锅里飘出的香味吸走。邵道长端着大盘门钉肉饼和水煮鱼进客厅时,那碟炸肉饼已经见了底,晏寒江长长的尾巴搭在沙发边上,一手撑着下巴,深沉地说:“下次少做一点吧,我辈修仙中人不应贪图口腹之欲,吃太多凡俗食物并无好处。”
邵道长给他盛好鱼和米饭,又把大肉饼切成小块给他盘里放了一块,温柔地笑道:“好,明天就少做些,今天既然已经做出来了,咱们就别浪费了。”
煎出来的肉饼饼皮稍厚,外面是脆的,里层接触肉馅的部分却沾满了肉汁,软糯咸香,羊肉馅煎过之后紧成了一团,肉汤一切开就流了满碟子。给晏寒江分过去一小块后,他就拿筷子夹着剩下的,一口咬掉了大半个,然后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肉汁。
好久没吃到羊肉了,还是热乎乎的馅饼吃着舒服!
吃饱喝足之后,邵宗严并没立刻收拾桌子,而是从厨房端出一盘蒸得松软香甜的松子糕,给沙发上的小草精鱼切了一块大小适品的糕饼,又倒了浅浅一酒蛊底的茶水。
晏寒江抱着酒盅不怎么优雅地喝着茶,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小道士,淡淡道:“你有心事?”
邵宗严沉默了一下,捧着微微烫手的茶杯道:“我下午给人算命时听出来,现在的人很信风水命现什么的。我从小长在道门,虽然没正式出家,可是画符、驱鬼、炼药、看相问卜也都是行家,找个地方摆摆小摊,随便看看相便能养家糊口……”
“不用说了,”他把杯底的茶水一口气喝光,撂下杯子,一脸严肃地看着邵宗严,然后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我答应。”
邵道长让他幌了一下,本来是打算据理力争几句的,话还没出口便听到了那句“我答应”,那些准备好的说辞便都堵在舌尖,一时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的唇形十分好看,特别是这样半张不张的时候,唇间展开一段诱人的弧度,中间露出一点雪白的门牙,就像是添加了许多化学色素的糖果,明知吃下去不好,却让人不惜伤害身体也想尝尝。
草鱼精忽然想到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比喻。他觉得这念头可笑,便克制自己不再看那段弧线,可挪开目光之后,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很惊讶,以为我不会同意你出去?”
邵宗严的嘴终于闭上了,点点头,老老实实地承认:“这些天一直在学习,连菜都是到了实在没吃的时才买,我以为晏兄会让我留下多读书。”
草鱼精舒展开身体,细细的胳膊搭在沙发背上,露出清冷的脸庞和小小的、却看得出线条优美结实的胸膛:“你要出去可以,但是必须带上我。”
在这个世界搞封建迷信活动,还是个没身份证暂住证的黑户,这要是不小心撞上城管……都得直接送救助站遣返了。
他认真地盯着邵宗严,对面的人类却有些恍惚的模样,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蹭了一下。但碰到他冰冷的脸颊后,小道士很快清醒过来,慌乱地收回了手指,白嫩的耳垂霎时染上了一片红晕,说了句“外面天冷,我去给晏兄做件衣服”便匆匆起身离去。
这是……害羞了?晏寒江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里。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尾巴用力朝上卷了起来,展开那片大而薄的尾鳍,盖住了一部□□体。
后来他收到了一件从领口到尾巴都包得严严实实的墨色小袍子,下摆做成了曳撒式,宽宽大大的,足够他的尾鳍在衣服里完全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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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家庭会议结束几天后,邵道长终于做好了一切前期工作,穿着西装托着鱼缸,在全市各大灵气稍稍浓郁的地方正式展开了自己的工作。
因为两个世界之间的种种差异,他没再假扮道士,也没有摊位,更不能摇着小旗走街串巷吆喝买卖。可他现在有了更时尚、更隐蔽也更实用的宣传工具——他印了一盒名片,每次见到潜在客户就上去发一张。
名片上印的是他曾经生活许久,现在却只能凭着回忆纪念的玄炼宗,不过为了适应现代社会,稍微加工了一下,改成玄炼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而职务印的是产品经理和业务经理——既负责炼丹,又负责算命,果然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他每天只有早上出门,在晏仙长选定的地方连算卦带吞吐灵机,时辰一到就得回家做饭,是以工作时间并不长。但他的生意却格外好,几乎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有许多人看到他手里拿着名片在派,根本不等他过去就直接上去索要,有的要买鱼有的问他卖什么基金,在听说他是算命的之后都是很热情地伸出手或是抬起脸,请他好好给自己相一相、摸一摸。还有些人在相完之后还想请他去家里或是宾馆做个法事的,都被他婉言拒绝,只抽走几张粉红大钞作为报酬,便如秋日寒风般潇洒绝决地离去。
每天收工回来,邵道长都要偷偷多数几遍钱,然后去菜场买一条最贵最好的鲜鱼回来给草鱼精做,感受一下做为家主顶门立户的感觉。
这样平和的日子持续到他结束了初中数学学习,开始添上物理和化学课程时。那天刚到城西生态园开工,通界令里那个甜美的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本世界有客户求救,请救生人员做好准备,传送立刻开始。”
等等!他手里还托着晏寒江呢!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他的身体就进入了通界令空荡荡的房间里,背上的救生包也消失了,身周的景色不停变幻,一时撞进楼里,一时又飞在空中。这回传送的速度比平常快许多,几秒之后传送阵光便停在了一湾浅碧色的水中,面前便是宽广雪白的沙滩,再往上是怪石巉岩的黑色山岩,崖上隐隐似有人迹。
“小心!”
传送阵光消失后,他噗通一声跌进了及膝深的水里,水下是软软的不能承重的砂子,脚踏进去就往下滑。刚刚消失掉的背包也啪地一声落在水皮上,不过没有坠入水里,只是溅起了一片水花。
他倒是记着高举起了鱼缸,在自己落水时也保持着手的平稳,没让那条草鱼跌进水里。
“不好办……”晏寒江清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少见的忧虑:“这里都是海水,我是淡水鱼类出身,对海水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