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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爸,你还有啥话要说吗?啊!你想穿什么样的衣服呀?”

是树青的声音,这么平淡,这哪有儿子惧怕父亲病危的那种情义呀!甚至连兄弟间的情谊也没有,还不如我单位里来看我的同事们热情体贴呢。人哪,不管怎么说,亏得我养活你这二十几年,怎么能这样对我无情无义呢!

我知道由于树生的突然出现,还有我和树生妈的那件事情,伤了他的自尊心,使他在人们的面前觉得很丢人和抬不起头来,单位里的人们已经对这件事议论纷纷了,说啥的都有。自打我住院以来,树青的对象小芳一次也没来医院里看我,为啥呢?

有一次,他们以为我又昏迷过去了,芬姐问树青:

“小芳为啥好长时间也没来咱们家了?”

树青很不高兴的冷冷说道:

“妈!别问这事了!”

树青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这孩子,妈就问问还不行啊?咋啦?你们俩闹意见啦?”

芬姐有些生气地问道:

“你们当老的做出那样的丑事,让人家怎么相信我呀?人们不是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吗?人家小芳就说你爹那样风流,你会不会也是个花花公子呀?你说我能说啥?谁让我摊上这么臊行的爹呢!”

树青这话显然就是生我的气呢,我的事与你有啥关系呀?你们好你们的呗!我又没反对,中国人就这样层层关联。

“那小芳是咋说的呀?”

“她说真没想到你家大叔那么正经的人,还那么花心呀!那么臊行,不报恩还祸害人家,把救他命的大姑娘整出了孩子,给你们养了十八年,现在人家把小犊子给你们送回来了。这么臊行的爹生出你来,你还不比你爹更臊行啊!将来你在外面养了野老婆,我咋整呀!干脆趁现在还没结婚呢,黄了算了,我也不用整天的担那份心啦!”

“咱们结婚后可以分出去单过!”

“你可得了吧!在一起过有你爹管着你,你兴许还不敢干什么坏事。分出去过,你不是没收没管的了吗?天老大,你老二,我可管不住你,有其父必有其子吗!我看你们爷俩一个屌味!我过了门,你爹再把我给忙祸了,那就成老掏耙啦!生个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种,都不知道管谁叫爹!。”

树青一听小芳骂他们爷俩的话,这话正击中了他心中的那块病症上。他很小的时候就听村子里的人们说他爷爷和他妈搞破鞋,他不是爸爸的种,而是爷爷的种,他应该管爸爸叫哥哥!这些话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重重的阴影,随着年龄的渐渐长大,这阴影越来越重,没有办法诠释和消除。他不敢向爸爸妈妈提问,弄清楚是咋回事。他要是向爸爸提出这个问题来,爸爸非打死他不可。一直窝在心里,现在听小芳这么一说,他便火窜头顶失去理智的抬手就扇了小芳一巴掌,嘴里还愤恨的说道:

“你敢骂我爸?你敢骂我?看我不揍扁了你!张三不吃死孩子,是活人惯得,我可不惯你这毛病,在我家不孝心就是不行,枉口拔舌,你还没进我家门过日子,咋就知道我爸当掏靶呀?说话也不分开档,我爸就真的当掏靶,还不是因为你才当的呀?你就没责任?骂人连自己都骂了。”

小芳一只手捂着被打得通红的那半边脸,一边惊恐的看着树青,她做梦也没想到树青会真的动手打她。平时看他老实巴交的,一说话就脸红,腼腆得像个大姑娘似的,多少还缺乏一些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呢,这怎么还动手打人呢!我也没说别的什么呀?你爹本来就是那样骚行的人呀!就是把人家十八岁的救命恩人给整出孩子来了,大活人在哪里,我说错了吗?你下手还这么狠的打我,便哭嚎着不依不饶说道:

“你敢打我?反了天啦!这还没结婚呢!你就打我,要是真的跟你结了婚,你还不得整死我呀!呸!也不瞧你那臭德性,也不搬块豆饼,撒泡尿照照,你们爷们是什么东西?你去听听单位里的人都说你爹什么啦?全矿的人都知道你们家的那点丑事了。我跟你们丢不起那份人,你永远别再来找我,咱俩从今天起就彻底的黄了,呜呜!”

小芳哭着跑开了。

芬姐吃惊地问道:

“你真的动手打了小芳啦?唉!你呀!咋不让妈省点心哪!这老的事还没完呢,你这小的又闹,唉!你咋这么不懂事呀!”

树青气愤的噘着嘴说道:

“我咋能容她骂我爸呀!不容她瞧不起咱家的人,咱们老张家从祖宗板排下来,还没有女人骂男人的呢,还反了她呢!哼!你跟我爸过了这么多年了,我就没听见你和我爸吵过架,你骂过我爸一句脏话!”

芬姐气氛的河道:

“住嘴!不争气的玩意,人家小芳哪点说屈你爹啦?这都是你爸造的孽啊!还怨人家说吗?当年你姥爷和你爷爷,老哥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和你爸从小在一起长大,像亲姐弟一样,那只是姐弟的情义。他们老人家们盼着两代人能一直好下去,就给我们订了娃娃亲。我长得这丑样,一辈子没顺过你爸的心。尽管这样,结婚七年你爹也没变过心眼。”

芬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都是那场暴风雪惹的祸,你小妈从翻了的车里把你爸救出来,背回了自己的家里,用三洗脸盆雪来搓你爸那冻硬了的手脚和全身,才把你爸的手脚保住。又脱下自己的衣服,用她一个十七岁姑娘家的身体来暖你爸那冰凉的身子,三天三夜才把你爸暖过来呀!你爸还冻掉了俩手指和俩脚指头呢,要是不用身子暖,你爸就没命了,就这样你爸刚刚清醒过来,迷迷瞪瞪的把你小妈当成了我,他们才有了那事,那时你小妈才十七岁呀!这是多么大的恩情呀!树青呀!”

树青低头不语的听着妈妈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妈妈讲爸爸和小妈当年的事情是咋回事。原来爸和小妈不是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道德品质败坏,更不是因为他们的作风不好才搞破鞋的,那是救人和感恩中产生的真正爱情。

芬姐感慨地继续说:

“做人得讲良心哪!你爸和你小妈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为了成全咱们这个家,你小妈自己决定嫁给那个叫李瘸子的男人,那是怀了你弟弟呀!这些你都听你小妈说了,那都是真话呀!半个假字都没有。你小妈不嫁出去,单位就要把你爸开除工作,回到桦甸咱那个小山沟里去呀!过农村人的日子,干农村人干的农活,吃庄稼院里的饭菜。就没有今天咱们家住的这砖瓦房,烧的原油,吃的商品粮,更没有你现在油田工人开汽车的工作,这是多么大的恩惠呀?所以你们不应该怪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呀!”

芬姐回忆地说:

“他们在一起有了树生。你爸回来和我打罢刀,就是打离婚。我一个山沟里的女人,有了你姐和你,离了你爸,咱娘仨可咋活呀?我知道你爸从来也没有真的喜欢过我,但是为了你和你姐这婚我不能离。那时你爷爷还在,他出面管住了你爸,你爸是孝子,他不敢不听你爷爷的,你爷爷领着你爸来找单位的领导,单位领导说要是你爸离婚,就开除工作,回桦甸老家种地去。这事你爸和你小妈说了,你小妈三天之内就决定嫁给那个李瘸子,李瘸子是你小妈的仇人,是他向红卫兵举报你爸和你小妈搞破鞋的,被红卫兵挂着破鞋游斗,又被十七个男爷们强奸和**了十七天,十七岁的小姑娘那得遭多大的羞辱和罪呀!那么大的仇恨,你小妈还肯嫁给他,唯一条件就是要把肚子里的你小弟生出来,养活大。可那李瘸子是咋对待你小妈的呀?树青啊!你说说咱还能恨你小妈吗?她哪里做错啦?要是没有你小妈那么宽宏大量的话,她要是非缠着你爸,非要和你爸结婚,或是告你爸强奸了她,你爸就得和那些强奸**你小妈的人一样被公安局枪毙了,那还能有今天你的工作,还能有咱们这个家吗?啊!”

芬姐抽泣起来,接着说道:

“你爸也没啥错,我还认为你爸很了不起呢!”

树青不解的问道:

“了不起?有啥了不起?”

“嗯呐!自从你爸和你小妈断了关系后,在二十年的时间里,你爸和你小妈都没有再联系过,你爸都不知道你小妈生的孩子,是男的还是你女的,你说咱们两家离几里地远的距离,两个相爱的人要见面,那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你小妈也没来找过你爸,你小妈都说了我的家已经破了,我为啥还要破坏你这个我爱的男人的家呢?”

树青难为情的抬手挠着头皮说道:

“妈,我原来不知道这些,光知道他和人家搞破鞋有了孩子,所以才瞧不起他,恨他,我错怪了爸爸,对不起他呀!”

树青说着也难过的抽泣起来。

听着这母子俩真诚的对话,我的心里敞亮了许多,总算是在我临死之前,听到了儿子对我的理解和宽恕,我很激动,眼角里干辣辣的没有一点水分,这水分已经为秀清而哭干了。我从心灵深处也觉得对不住一直深爱我的芬姐,我一直拿她当成了亲姐姐,从小就依恋她,但是一直没有真正的爱过她,让她委屈了这么多年,她从来也没有得到过一次我对她真正的爱。我现在多么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可是老天爷不给我张嘴说话的机会。

芬姐长叹了一声后,对树青说道:

“唉!小芳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她和你一样是不知道祥情,只知道那是搞破鞋的丑事,却不知道这里面的真情。等你爸走了之后,你好好的向小芳道歉,解释清楚这中间的事,她会原谅你的,对了,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的。”

树青诧异的抬头,看着芬姐问道:

“啥事要说清楚呀?不都说清楚了吗?”

芬姐认真的皱着眉头说道:

“你爸这次住院,动了两次大手术,医药费单位都给报销了。可是这人情来往,再加上给你爸买营养的东西等等的花销,可得咱自己花不是,已经花了一万七千多了,把树生他妈留给他的那八千块钱也芳都花光了,还欠着医院一万三千多啦!现在到你爸走时,还不知道得欠多少呢。你和小芳结婚时,妈可帮不上你什么钱了,连一分钱妈也没有哇!再者说树生还没有工作,单位不承认他是你爸的儿子,农村户口也变不到咱家里来,他今年都是快二十岁的人了,也该要找对象结婚了,这也得很多钱哪!你姐夫倒是手里有俩钱,这你也别指望他了,只能留着给树生办事用了。树生和你不一样,这孩子也不容易,生下来就在苦水里泡着,哪享过像你们姐妹这样的福哇!”

树青点头的说道:

“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没钱咋办婚事呀?”

芬姐也难为的说道:

“你爸他也苦了一辈子啦!自个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公家发什么样的单棉劳动服,他就穿什么,一年四季不变样。皮鞋也是两年一发的劳保单棉皮鞋,坏了就去缝个补丁,钉个掌什么的。他大小也是个科级干部,明天我找工会秦主席再借点钱,给你爸买一件尼子大衣和一套毛料西服,让他穿着风风光光的走。”

树青不情愿的噘着嘴说道:

啊!买尼子大衣得二百来块,毛料西服一套就得四五百元哪!这三件衣服就得六七百元呀!其实穿啥衣服也得进炼人炉,一把火就烧光了,那不白瞎了吗?活着没穿着,死了穿那么好,浪费钱干什么呀?”

芬姐用坚决的口气说道:

“再贵也得买!人就死这一回活着没穿着,死后穿了也不遗憾了。”

树青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芬姐说道:

“呕,花那么多钱,一把火烧了,我就觉得太可惜了,对了,咱不用卖了。那么贵,不买还省下了这笔钱!”

芬姐很意外的问道:

“为什么不用买了?哪有现成的呀?别说尼子料子的衣服,就是普通的卡的也没一件新的没上身的衣服呀!”

树青肯定的说道:

“不是咱们家有没有,是公家会给我爸一套棉工作服当装老衣服的,单位里的老工人死了,都是单位给新的工作服当装老衣服的,根本不用自己买衣服穿,这事石油工人的特色。”

芬姐听了树生的话沉吟了一下:

“这……。”

我第一次听见芬姐她这么果断地做出她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决定,她伴我三十年,从来没有做过一次自己的决定,对我是逆来顺受,迁就忍让,磨练她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的慢性子。

近二十年来我喝酒成仙,抽烟成鬼,一天抽三盒烟是平平常常的事情。有时我半夜里想念秀清时,就坐起来抽烟,一抽就一两个小时。

身边的女人不如意,如意的女人又不在身边。

有多少次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想念秀清的情感,或是骑着自行车去,或是走着去,来到她离我的住处只有五里远的她那座小房前的树林里,远远的望着她的小屋,听见里面的吵骂声,孩子的哭叫声,我的心就像碎了一样。我好多次要冲进去,可是我凭什么闯入人家的家庭?干预人家夫妻之间的争争吵吵,打打闹闹呢。良知告诉我不能走进去,她已经是有男人的女人了,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名副其实的家了,打打闹闹哭哭笑笑,那就是她的生活。我怎能再去扰乱她的生活呢。我进去了,她会不会和从前一样的还爱着我呢?时过境迁,我实在是无法估量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境况,或许会像从前那样,柔情无限,恩爱无边。或是像陌生人一样,把我拒之门外。两者皆有可能,可是哪一种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呢?我拿不准了。

夜深了,万籁俱寂,没有了鸡鸣狗吠。

加入我真的进入到他的房子里,她还会像从前那样,把一只胳膊放在我的肩头上,脸贴着我的胸膛上甜甜的入睡吗?会吗?我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遨游。

许久理智告诉我,不要进去,不要去惊扰她本来就不平静的生活,再给她增添许多烦恼。

再说我这会进去,李石材会容忍他的老婆在他的被窝里和旧情人亲热吗?他是那样度量的男人嘛?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拿起菜刀冲过来砍我呀?一般男人都会这样做的。当年他只是看见了他心中暗恋的女人和陌生男人在一个被窝里,就去向红卫兵们告密,引来秀青被祸害的悲惨事情。现在秀清是他的老婆,他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俩在他的被窝里亲热吗?他长的那模样可是够狠的呀!他把我扭送到公安局里,公安局会同情我这个偷情的人吗?会判我蹲几年大狱吗?蹲大狱就得先开除我的公职,监狱哪能关押在职职工呢。

我被关押起来,我的家,芬姐和孩子们怎么办?没有了我的工资,没有了公家的住房,回到农村去,没有劳动力干农活挣工分,他们靠什么维持生活?

我每次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一年里我有三百来天站在这里,这里的地面上被我踩出了光溜溜的一块,常年不长草。是寒风把我吹醒,是蚊虫的叮咬把我叫醒。使我保持了冷静,压下了冲动,没有迈出那可怕的不该迈出的那一步,那是迈向无底的让四个人陷入感情纠葛的深渊,那是让世人鄙视的罪恶泥潭。

根据张家祖辈传下来的名字排序,他们这一代的名字中应该叫树字。所以我给秀清的这个孩子留下的是男孩就叫树生,女孩叫树华,不知这个孩子长的什么样?身体怎么样?是胖,还是瘦?是男孩?还是女孩?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秀清已经生了我们的孩子,因为孩子降生的那一天,那时刻,我就站在这里,无意间听见屋里孩子呱呱坠地时第一声啼哭的声音,那么宏亮,那么清脆。

天亮前,我总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离开此地,那是怕屯子里早起拾粪的人们,看见我站在这里。我倒不怕人们说我勾引女人,心术不正,我是怕这些传言给秀清她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

唉!我在心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树青说得对,活着没穿着,死了再穿那么贵的衣服,送进炼人炉一烧就没有了。这六七百块钱,对你们今后的日子会起多大的作用啊!我走了,工资就没有了,树青一个月才二十五块钱,连全家的生活费也不够哇!还要娶媳妇呢!还有那么多的饥荒,她们娘们咋还哪?

我心里想制止芬姐,可是说不出来呀!我现在连手脚都不能动一下,全身像散了架子一样疼痛,每一处骨缝里都像有万把钢针在刺痛。刚进来时是不需要打杜冷丁来止痛的,后来每天打两针,现在二个小时就要打一针了,我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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