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赵永刚老伴的亡故,王秀清没有去吊唁,因为平时她与赵家的人就没有什么来往。对老太太基本上属于不熟悉,甚至走在路上娘俩碰个照面,或许她们谁也不认识谁,因为老太太已经瘫在床上二十几年了,从来也不能走出屋来见人的。王秀清从小长到大,几乎就没来过赵家玩耍和串门子。但是王秀清知道赵家有这么个病老太太。
对赵家的三个闺女王秀清也没和她们姐妹没有什么来往,因为她们的年龄都比她的年龄大很多,出嫁的又很早,都是十四五岁就嫁人离开屯子。
她和赵凡利都是在一个屯子长大的,相互间只是认识而已,没有更深一些的交往。
如果没有早晨赵永刚来闹的那一场,没去宋春柳家问过自己身世的话。按说都在一个屯子里住着,人家死了人,是应该过去看看,买五角钱的烧纸就算人情过去了。
经过赵永刚这一闹腾,她不能去了,去了算怎么回事?再说平时相互之间也没有啥来往,她不欠赵家什么人情,去不去都可以的。
王秀清一个人在家里烦躁不安,无所事事,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了兴趣。茶饭不思,饭不想,坐立不安,心里不静,老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办似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有啥事要去办,心慌意乱,烦躁不安。
不断有新消息传来,三闺女回来闹,当中揭发赵永刚曾经强奸三个闺女,骑在赵永刚身上连打带骂。赵永刚被公安局抓走,是因为他强奸三个闺女的事,这事是他那个王八犊子儿子告的密。三个闺女也都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说是去核实赵永刚到底有没有强奸她们姐仨。
她为自己有这样的爹,这样的姐姐,这样的哥哥而烦恼,尽管她至今也没有认下自己是赵家的人,但是身上毕竟是赵家的血脉,血管里流淌的是赵家的血液,没有赵永刚就不会有自己的存在,生命是赵永刚给予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幕深邃清澈遥远,繁星点点,南北向的银河里由细碎的星星构成的河水奔流不息,光辉熠熠。北斗七星就在头上闪烁,那个勺子里永远也盛不满。偶有流星一闪而过,不曾在天幕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人们说流星划过时,地上会有一个人死去了。
是真是假,反正人们都这么说,这也是个古老传说,事实是怎样的呢,谁知道呢。
静谧的夜里,没有一点灯光闪亮,家家户户隐藏在漆黑的夜色里,好像这黑夜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似的。偶有一两声汪汪的狗吠声,向夜空里发出这里有生命存在的信号。那声音清脆,宏亮,牠是人类夜间忠实的守护者,坚守岗位,寸步不离。牠的吠叫一定是发觉有活动物体移动,对自己有一定危险的迹象,它在向主人报警,在向来犯者发出震慑的嘶鸣。使外来者不能靠近自己,使自己和主人时时刻刻处在安全范围中。夜间狗会在自己的狗窝里,大门以里的院子里,将嘴巴触到地面上,闭眼睡觉。当有移动物体靠近时,地面微弱的震动波就会传导到牠的大脑里面,使牠警醒,再次的核实确有物体向自己靠拢,对自己构成一定的威胁,牠就会扬起头来,嘴巴冲着无垠的天空发出震慑的吼叫。
王秀清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一点点的向赵永刚家靠近,心生恐惧,浑身激烈地抖动,身体的抖动,使她老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似的,夜间寒风的吹拂使腋下夹着的烧纸发出沙沙的声音,更加剧了瘆人和恐惧的程度。她紧紧的闭着嘴,咬着牙关,憋着气,紧咬的牙齿不由得上下碰撞发出嘚嘚的响声。
这声音有两个原因才能发出来,一是因为寒冷,使人浑身颤抖,不由自主的发出这种声音。第二个原因就是人十分恐惧的时候,因为害怕发出这样的声响。
在这两种情况下,浑身颤抖和发出这样的声音,是不由人为控制的。
王秀清现在发出这种声音,一半是因为寒冷,一半是因为恐惧,在这两者中,她的寒冷成分大于恐惧的成分。
按说王秀清对于黑夜到没什么可恐惧的,她从十二岁开始就一个人生活,家里从来没点过灯,家里也没有灯具,对黑暗已经很适应了,她是在黑暗中长大的,有什么可恐惧的呢。
可是现在和平时不一样,因为这是去死人的家里,那个不知是院子里还是屋里就停着棺材,棺材里就有死人,这使她多少有一些恐惧和害怕。
她知道白天公安局的人,不让为赵永刚老伴出殡。
明知有死尸停在那里,还要去靠近,那还不心生恐惧吗!
王秀清极力的睁大自己的双眼,慢慢的使眼睛适应这黑色夜里微弱的光线,小心的向前移动身子,速度很慢,抬脚和放脚时都十分的小心,脚在地面上放稳踏实侯后才向前走,使之不发生碰到物体或墙壁,踏在光滑的冰面上使自己滑到。
王秀清在家里一整天思量再三,最后她想到赵永刚是自己亲生的老爹,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是他的,血管里流着他的血,自己的生命是他给与的,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承认他是我爹,他就是我的亲爹,不承认他是我爹,他还是我亲爹,我就是他的亲闺女。我活这十七年来,他作为父亲,是没有尽抚养我的责任。但是他也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属于那种一个屯子里住着,互相认识而没有任何来往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的品行不好,那是他的事情,和我没有丝毫的关系。赵家老太太怎么说也是个妈,虽然她没有生过我养过我,可是她毕竟是我爹的老婆,还是妈的辈分,我怎么都应该去送她一程,她毕竟生了我的三个姐姐,一个哥哥。想到哥哥,她恨得牙根痒痒,将牙咬得咯吱咯吱的直响。他上我时,他是不知道我是她的亲妹妹,就是知道了,他也会上我的,他的三姐不是也上了吗!现在又听说他连那个老病妈都不放过,那简直就是个小畜生,小王八犊子。
王秀清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慢慢的向赵家靠近,走进赵家院子,她是第一次来赵家,对这里的环境根本就不熟悉,一点点来到上房跟前才看见在窗下停着棺材,来到棺材前方,看见了烧纸盛灰的那个丧盆子,蹲下身来,将腋下夹着的烧纸放在地上,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盒火柴,拿起一张纸,将火柴划燃,点燃手中的那张纸,院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火光照在了她的脸上,脸是红扑扑的,身影被火光映在上方的门窗和墙壁上,身影随着火光的跳动不断的显现变幻莫测的图形,更加的阴森和恐怖。
“老姑奶,是你给我婶子烧纸呀?”
妈呀!王秀清被这突然的说话声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本能的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前胸,张着嘴喘不上来气,惊恐地抬头看。
在火光阴影里她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丧盆子里的纸就烧完了,熄灭了,光亮消失了,周围又变成一片漆黑。
王秀清用胆怯和颤抖的声音问道:
“谁……谁……谁呀?”
一个憨直敦厚的声音说道:
“呵呵!老姑奶,是我,赵凡民呀!吓着你了,呵呵!”
王秀清缓过一口气来说道:
“哦!死孩子,凡民呀!你妈了巴子的,你吓死我了。”
“老姑奶,这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咋来了,白天咋没来呀?呵呵!”
“别叫我姑奶。”
赵凡民疑惑的说道:
“不叫老姑奶?屯子里就是这么论的,我从你小时候开始就管你叫老姑奶,不叫老姑奶,那我管你叫啥呀?”
“叫老妹!四妹……什么的都行。”
赵凡民吃惊地问道:
“啥?叫老妹,还四妹!咋论的呀?你家就你就姐一个,哪来的四妹呀!那三个姐在哪里?”
王秀清一边又点燃一张纸,一边认真地说道:
“你别管咋论的,你都得这么叫,你的那三个姐姐都在公安局里。我也是老赵家的人,你们老赵家不是有三个姐了吗?加上我就是四个了,我是不是最小的呢?我也不知道,哼!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别的姐妹,还有多少野生的呢,哼!现在你还是管我叫老妹吧。”
赵凡民摇着头笑了笑说道:
“啥,你姓王?怎么是我们老赵家的人呢?呵呵!老姑奶,你可别逗了,我才不信呢!”
王秀清认真沉重的说道:
“我真是老赵家的人,赵永刚是我的亲爹,当年他和我妈……,才有的我。”
赵凡民听了王秀清的话,在火光看王秀清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点头说道:
“哦!这事我好像也听说过一点,我三叔就是因为和你妈搞……,啊!呵呵!就那事,把大队的官给一撸到底了,这事是真的呀?”
王秀清往盆里放了一张纸,点头说道:
“是真的,我打听过了,你三叔也找过我,他亲口和我说的,我开始不信,后来我问过好几个人,他们都异口同声说这事是真的。”
赵凡民一听赵永刚亲自找过她,心里一动的想到为什要找她,让她来擎受家业吗?担心地问道:
“我三叔为啥找你呀?他想干什么?让你来擎受这个家呀?”
王秀清摇了摇头说道:
“不!他找我的时候,你三婶子还没死呢!”
“那他找你到底是为啥呀?”
“他想让我去公安局救你老弟。”
赵凡民吃惊的看着火光里的王秀清问道:
“救他那个不是人的东西,哼!你救得了他吗?”
王秀清愤恨的说道:
“我没答应他,就是我能救得了他,我也不能救他,他祸害过我。”
“这事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他要拉我也去你哪里,说随便上你,还有鸡鸭鹅狗猪肉炖粉条子,炖大豆腐吃。呵呵!我没敢去,我要他也别去,那不是啥好事,那些东西除了是生产队的,就是从各家各户强行的像土匪一样摊派来的。他不听我的话,非去不可。这回可好,被公安局给抓去了,怎么判他,还不知道呢,我看可轻不了,是不是老姑奶?啊!老妹子!呵呵!这一改还挺别扭的呢!”
王秀清嗔怪的斥责道:
“叫习惯就好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就得这么叫,这可不是屯子里论着叫的,是自家人!”
“呵呵!叫惯了老姑奶,叫老妹子的口,还真是一时改不过来呢,呵呵!”
王秀清叹息了一声说道:
“改不过来就那么叫吧,可你心里得有数,咱们俩可是亲叔伯兄妹,这可不是屯子里论的。我是你妹的这件事,你对谁也不能说。”
“不说,不说,呵呵!我保证对任何人也不说,呵呵!”
“你要敢说出去,看我不挠花你的脸,撕烂你的嘴,绝轻饶不了你,哼!我摊上这么个骚气拉轰的老爹和那个小畜生的哥哥,我没脸见人哪,呜呜!”
“这我知道,你是全屯子出了名的小辣椒,谁敢惹你呀!呵呵!真的对谁也不说,对我亲妈也不说,包括对你小嫂子,更不能说!呵呵!”
“不说就好!你给我记住了,说出去有你好果子吃!”
“这是咋说的呢,冒蒙的又整出个妹妹来!真是的。”
“哼!在这个屯子里,恐怕还不只是我一个呢!只是还不知道谁还是老赵家的人罢了,到屯子里细一打听就八九不离十了。”
“这是咋整的呀?”
“是你三叔年轻时手里有点权,本性又太骚腥了,漫天遍野的撒种,孽种!
王秀清恨恨的说道,站起身来,对赵凡民说道:
“纸烧完了,也算我送你三婶子一程吧!不管咋地她都是妈妈辈分的老人,情了了,心也静了,我回去了,记住这事对谁也别说。”
“记住了,小姑奶!呵呵!老妹子!”
王秀清走了,消失在暗夜里。
王秀清和赵凡民这兄妹俩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被站在墙角里的王队长听的一清二楚,这才是隔墙有耳呢。
王队长听了王秀清的一番话,他的感触很深,心里想没想到平时疯疯张张的像小子一样的丫头,尽管她疯张一些,不太拘小节,和男人们打打闹闹,还是保持一定分寸的,从来没有发现她作风轻浮,和那个男人勾勾搭搭黏黏糊糊的事情。
王长顺想到王秀清心地是这么的善良,有情有义。赵家老娘们和她没有啥关系,但是她知道自己是赵家人之后,虽然对赵永刚这个爹没有当面认下来,对赵凡利这个哥哥是那样恨之入骨,还是对这个妈进了做闺女的义务和礼节。
爱憎如此分明,敢爱敢恨。
王秀清是赵永刚的闺女,这一点我早就知道。王秀清爹和妈结婚十年没怀过孩子,只是和赵永刚有过那次之后,王秀清妈就怀上了,生了王秀清之后,再没有怀过孩子。这绝不可能是王秀清妈已经怀上了王秀清,正好发生了被赵永刚强奸的那事,所以王秀清就是王秀清爹的闺女,怀孕的时间只是和被赵永刚强奸的时间碰在一起,是巧合的事。现在赵永刚亲自亲口说出来王秀清是他的闺女,那就是真的了。怀孕的事不是时间上的巧合,而是真的就是那次才怀上的。王秀清是在老实厚道的王家爹妈的抚养下长大成人的,生活环境对她的熏陶、教育、培养。她人格的豁达,做派疯张,不拘小节的性格,有赵永刚风流成性遗传的影子。更多地是王家爹妈留给她的憨直善良的本分,难怪她能从大冒烟暴风雪中救出石油开车的人,要不是她那么好心的救人,哪能招来被那么多男人祸害的灾祸。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
召开了严厉打击强奸**犯罪公审公判大会,对强奸**救人英雄王秀清的十七名罪犯判处死刑,对其中十四人执行枪决。对已经死亡的王晓刚,万长江定性为反革命分子和强奸**犯罪分子。对八爷定性为历史反革命和强奸**犯罪分子。另外对强奸妇女和强奸三个尚是**的亲生女儿的赵永刚判处死刑,游街示众后立即执行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