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走进客栈,一眼看见了坐在桌旁的刘裕,顿时喜出望外:“哎呀,刘大哥,您来啦?我说怎么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叫个不停呢!”
刘裕也笑着站起身:“嗨,刚才我还和曹叔聊起你呢,小芸妹妹,好久不见啦。”
曹老汉此时从厨房里出来,好奇道:“我说丫头,你怎么回来了?都尉相公家里不用忙吗?”
小芸将手里的酒坛子递给老父亲,解释道:“原本严都尉这几日放秋假,我是应该在那边伺候他和夫人的。不过昨天大营那边突然有兵跑来知会,说水军全体备战,所有人都取消了假期,命都尉大人速速回营报到。这不,我瞅着今日白天无事,就跟夫人告了半天的假,过来看看您。”
刘裕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又望向了赵亮。赵亮同样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何谦的水军忽然集结备战,说明他们多半是闻出了什么味道。
只听曹老汉叹道:“唉,大军又要备战了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打算北伐?”
“阿爹,您老就别操这份闲心啦。”小芸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不然我哪有机会见到刘大哥呢。”
说着,她转向刘裕笑着问道:“刘大哥,您这次来广陵是专门看我们的吗?”
“哦,既是来看望你们,也是有些公干。”刘裕笑道:“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几天,就住在你阿爹这里。”
“那可太好啦,”小芸喜滋滋的说道:“刘大哥您稍坐,我去弄几道下酒菜来,好给你们接风。”
刘裕赶紧道:“不忙不忙,小芸妹妹,你且坐下,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你打听打听。”
曹老汉也说道:“闺女,你就别沾手啦,阿爹我一个人张罗就行。陪你刘大哥坐会儿,好好聊聊。”
小芸爽利的答应一声,欠身坐到了桌旁,笑嘻嘻的问道:“刘大哥,这些都是你军中的兄弟吗?”
刘裕点点头,介绍赵亮道:“这位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大哥,赵亮。”
小芸闻听此言,连忙起身给赵亮行礼:“赵大人,您是我大哥的大哥,请受芸儿一拜。”
赵亮连忙道:“小芸妹子不必多礼,你别叫我大人,也学刘裕一样喊我声哥吧。”
小芸点点头,叫了一声“赵大哥”,然后又坐了下来,问刘裕道:“您刚才说有事打听,究竟是指什么事情呀?”
刘裕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想跟你唠唠家常而已。哎对了,我记得严都尉之前是在水军左营效力的,现在呢?还是老样子吗?”
“早就不在了,”小芸摇摇头:“我听夫人念叨,说都尉大人得了何大将的赏识,已经调入中军营,在帐前听命。好像过不久还要升迁呢。”
赵亮问道:“那么严都尉有没有说,突然取消休假,到底是何原因?”
小芸先是一脸茫然,想了想后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昨晚听都尉大人跟夫人闲话,说好像又要打仗了。”
“打仗?跟谁打?”刘裕问道。
小芸努力回忆了一下,说:“我给他们送宵夜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严都尉没提要去打谁,只是在不住的叹气,还说什么同室唱什么歌的。”
赵亮微微一愣:“唱歌?是不是同室操戈?”
“啊对,就是这词,同室操戈!”小芸好奇道:“赵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赵亮没有回答她,只是看
了看刘裕,刘裕则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小芸,我们都是当兵的大老粗,什么同室操戈解释起来也未必对。大哥问你啊,今天来这里的路上,发没发现广陵城中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小芸不明白他是何意,反问道:“大哥指的是什么?”
刘裕笑笑:“嗯,什么都行,只要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要说不一样的话,”小芸思索道:“那就是大军的船都开走了吧。”她见赵亮和刘裕有些意外,接着解释:“严都尉的家就挨着水门码头不远。那里平时都停着不少战船,可是今早我出门买菜时,已经看不见那些船了,码头上的水军也都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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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立刻警觉起来,问道:“有多少艘?船上是否有龙头龟身的旗帜?”
小芸回答:“平常总有十来条吧。每条船的前面都插着龙头龟身旗。”
刘裕点点头,对赵亮说道:“应该是何谦的主帅舰队了。”
“如此说来,何谦此时已经不在广陵城了?”赵亮感到有些意外:“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刘裕沉声道:“这就说明,他们很可能掌握了京口大营的确切动向,所以没有单纯采取守势,而是选择主动出击。”
赵亮心里清楚,不应该在小芸面前说的太多,可仍旧忍不住好奇道:“主动出击?以水军的兵力,迎战能有胜算吗?”
“迎战当然没有,”刘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但是打伏击却绰绰有余。”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水军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利用长江和各支流的水路,快速运送兵力。只要情报准确,他们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登岸,偷袭陆地上的目标,更能先一步设下埋伏,等待大军进入圈套。”
小芸见他俩面色凝重,不由得也跟着担心起来,虽然听不明白二人在说什么,可还是怯生生的问道:“两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感觉好像会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呢?”
刘裕露出从容的微笑,安慰她道:“没事的,妹子,我跟赵大哥只是在讨论行军打仗的问题。对了,你去厨房看看曹叔弄得怎么样了,我肚子都有点饿了。”
小芸半懂不懂的答应一声,旋即起身离开,刘裕再次压低声音对赵亮说道:“大哥,我原本以为,何谦水军顶多是有所防备,在广陵各处严阵以待,等着刘牢之上门。可是现在他离开广陵,显然事情不止于此,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水军会给刘牢之沉痛一击!”
“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水军虽然有机动性优势,但兵力与京口大营相差很多,只能靠打伏击取胜。”赵亮疑惑道:“这就需要有非常精准的情报才行,包括刘牢之大军的分布和行进路线。但是这些消息,何谦又如何知道的呢?”
“那还不简单?”刘裕冷笑一声:“要么是何谦在京口大营设有眼线,要么就是司马道子暗中帮忙。依我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赵亮对此表示同意:“司马道子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为了要平衡刘牢之与何谦两边的实力,以达到坐山观虎斗最佳效果,来些场外平衡非常合理。刘牢之兵力占优,何谦有情报支持,双方的差距迅速缩小,不打则已,一打就是两败俱伤的格局。”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刘裕眉头紧锁,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赵亮略作沉吟,说道:“我觉得目前还是先要找到谢安大人才行。现在两军剑拔弩张,数万人直接对线,绝非我们能够出面
制止的。如果没有更加强大的兵力进行干预,就只能依靠北府兵灵魂人物的个人威望了。”
刘裕点点头:“大哥说的没错!除了大统领之外,世间也只有谢安大人能镇住各方势力了,或者说,他应该是比大统领更有威望的人,就连司马道子也未必敢直接顶撞他。所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寻他老人家,请他速速出山,平息这场内乱!”
“可是你知道现在谢安身在何处吗?”赵亮反问他。
刘裕道:“不清楚。不过,我猜测有个人可能会知道。此前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挨个琢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这个人最靠谱。”
赵亮颇感好奇:“哦?究竟是谁?”
“就是广陵城内玄一观的青牛道长。”刘裕介绍道:“这位道长擅长炼制五石散,又是清谈高手,所以颇受高门士族的欢迎,从而也结交了不少显贵。我觉得,谢安大人若是到广陵暂居,多半会与青牛道长有来往。”
赵亮听他说的有道理,喜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他打听打听啊!眼下两边随时会打起来,不能再耽搁啦。”
刘裕点了点头,冲着厨房喊了一声:“曹叔,小芸,我们出门办点事情,去去便回啊!”
说完,他不待曹老汉父女回应,便当先领路,带着赵亮和手下的度望兵出了小客栈,一路直奔位于广陵城西北角的玄一观。
别看广陵城的规模不大,可城中这个玄一观的气派却不小。整个观宇占地甚广,从外面看,足足能有上百亩的面积。而观内则更是殿阁错落、园林雅致,颇具闹中取静的意味。
赵亮和刘裕向守门的道童说明身份来意,直言想要求见观主青牛道长。可是没想到,那小道童却说师父此时正在炼制丹药,不能见客。
赵亮利用窥心大法,知晓对方这只是托词借口,主要原因还是他们作为北府军中区区校尉和百夫长,身份太低,根本不够资格去见那青牛老道。
他娘的,这分明就是狗眼看人低啊!赵亮心中暗骂一句,转头对刘裕耳语道:“这小子说瞎话!青牛此时根本没有炼什么鬼丹,而是在陪人下棋。”
刘裕不明白赵亮怎么会知晓青牛道长正在与人下棋,但他也没时间细问,发愁道:“那怎么办?硬闯吗?”
“只能硬闯了!”赵亮发狠道。
刘裕显得有些顾虑:“大哥,咱们是来找人家打听消息的,倘若惹恼了青牛道长,恐怕对方即便知道谢大人的踪迹,也不肯如实相告了。”
赵亮冷哼一声:“没关系,只要那牛鼻子老道真的知晓,我自有办法拿到信息。”说罢,他用手一指小道童,对手下的度望兵吩咐道:“这家伙存心妨碍公务,欺瞒我们,给我将他拿下!”
小道童闻言一惊,不等士兵们上前动手,便大呼一声,转身就往里面跑:“不好啦,师父!官兵乱抓人啦!”
赵亮见状大喜:“跟着他,正好给咱们带路,去找青牛!”
就这样,小道童一路喊叫狂奔,赵亮等人在后面紧紧追赶,连续穿过两个跨院之后,径直跑到了青牛道长用来接待贵客的棋室门口。
此时,整个玄一观差不多都被他们给惊动了。棋室门外站着四名背插长剑的年轻道士,见状纷纷亮出兵器,挡住了赵亮和刘裕他们的去路。
还未等赵亮刘裕开口,一位身穿青色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模样的老道,快步从棋室中走了出来,沉声道:“童儿,何事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