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亮听完寇准的话一直沉默不语,佘赛花说道:“王钦若这分明就是异想天开。把中原地区拱手让给辽国,等于是在滋敌壮大。每过一天,人家便强盛一分,而我们则衰弱一分,同时还把战略上的主动权也完全放弃,日日都得防着契丹挥军南进。”
“谁说不是呢?”小王爷气道:“诱敌深入也不是这么个诱法呀!黄河两岸一旦落入敌手,再想有什么屏障,便只剩下长江了,那岂不等于丢掉半壁江山,跟辽国划江而治?”
寇准苦笑了一下:“至少王钦若还想着反攻的事,陈尧叟更加夸张,干脆就要皇帝躲到巴蜀去,从此偏安一隅。”
“奸臣!这绝对是奸臣!”佘老太太气的破口大骂,手里的拐杖连连戳地。
小王爷见状赶紧劝慰道:“老奶奶,您发火也没用,还是先消消气吧。这身子刚刚见好一点,切莫再气出个好歹。”
赵亮啧啧嘴,突然说了一句:“高,实在是高!”
屋里几人都不明所以,连忙问他什么“高”?赵亮笑道:“我是说,这王钦若和陈尧叟实在是高明。”
小王爷闻言一愣:“啊?王兄,你不是在说反话吧?怎么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那两个贪生怕死的软蛋,有什么高明的?”
寇准知道赵亮话里有话,拦住小王爷:“殿下莫着急,先听听临安侯的分析。”
赵亮微微一笑,从容道:“诸位好好想想,为何那两个奸臣的话,在皇帝面前比你们说的更管用呢?”
“为什么?”小王爷好奇道。
“因为他们摸透了陛下的心。”赵亮说:“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欢厌恶。王钦若和陈尧叟只是善加利用了陛下的心理,才会产生巨大的效果。”
寇准听得大感好奇:“哦?这其中要窍,还请侯爷赐教。”
赵亮摆摆手:“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只要是个人,他就逃不了被两样东西所左右,一是欲望,另一个则是恐惧。我想,咱们的陛下也是一样。不过,他已经是九五之尊,拥有整个天下,所以欲望嘛,也比咱们高级一些,无非就是长生不老或者名垂青史。但是反过来,他所恐惧的东西,自然也比咱们多很多。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讲的就是这样一个道理。你们想想,是陛下更怕死,还是一无所有的光棍儿更怕死呢?”
小王爷闻言一乐:“那还用说?光棍泼皮贱命一条,当然更豁的出去啦。”
“所以啊,人家王钦若和陈尧叟真是高明。”赵亮道:“你们跟陛下说什么军心啊、士气啊,还有战局啥的,根本就没打在点子上。若是放在平时,这些话或许还有点作用,因为毕竟远隔千里的边疆战事,跟皇帝没啥直接关系。可是现在的局面下,却万万不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什么东西,都比不了他自己个人的安危更重要。”
“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寇准听完不住点头:“其实这也真的不能完全怪陛下。比方说老夫吧,平时与犬子在家闲论典籍时,每每挥洒自如、从容不迫,可是一旦谈到我自己写的文章,便容不得任何质疑指摘。这其中,无非是一个有否关乎切身的心性而已。陛下即便去了两淮或者巴蜀,仍旧能做皇帝,可是战况失利,被辽军围在开封,那可就是危在旦夕啦。仅凭这一点,他就绝不愿意听咱们的。”
小王爷明白过来:“这么说,咱们之前用错力了?”
赵亮点点头:“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你们二位,习惯性的把国家和陛下等同起来,将君主与天下视作一体。但是,陈尧叟他们却知道把国家和陛下分开来看。所以从表面上说,双方都在谈朝廷战略,只是角度不同才出现分歧,可实质上,人家是在替皇帝个人考虑,自然更容易得到陛下认可啦。”
佘赛花人老成精,立马同意:“我看临安侯讲的在理。常言道:帝王心思深如海,咱们可不能钻牛角尖啊。既然王钦若和陈尧叟懂得玩花招儿,我们同样可以对症下药。”
寇准沉吟片刻,笑着说:“老夫想到了!”
小王爷顿感好奇:“寇大人想到什么了,快说说看!”
寇准微笑道:“陛下惜命,但同样惜名,尤其是儒家的仁孝之名。登基之初,他便曾昭告天下,要尊儒重道,以仁孝治国。如今敌人大兵压境,当皇帝的可以走,但是列祖列宗却没法跟他一起逃。丢弃祖宗这个名声,对陛下来说,恐怕比性命更吃紧呢。”
“我明白啦!”小王爷一拍脑门:“你是指太庙?”
寇准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坏笑:“没错,太庙里供奉着太祖太宗皇帝的神位、皇陵里安放着太祖太宗皇帝的棺椁,那些岂是能够轻易牵动的?但是不迁走,又总不能眼睁睁的留给敌人吧?”
小王爷嘿嘿乐道:“寇相啊寇相,我说你也太绝了,这招儿简直能把皇叔给逼疯!”
“殿下可不要捧我,”寇准指指赵亮:“这还多亏临安侯一语点醒梦中人呢。”
赵亮眼珠一转,满脸都是促狭的笑容,低声说道:“我还有一招儿更绝的,就是不晓得你们敢不敢尝试一下?”
翌日五更,满朝文武按时来到皇宫,准备上朝。
不过,今天这里的气氛与往常相比,显得格外诡异,竟然把负责监督礼仪规矩的纠察御使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多半的朝臣官员,都在自己的乌纱长翅帽上绑着白色布条,腰间也系着麻绳,个个哭丧着脸,仿佛是昨晚亲爹去世一般。八千岁赵明和临安侯赵亮更加夸张,俩人干脆直接披麻戴孝就跑来了。
有个御林军的将官还打算上前劝阻一下,可险些被小王爷当头抡了一金锏,顿时没人再敢多说半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好似出殡的队伍,径直走进朝堂之中。
陈尧叟和王钦若等一班“迁都派”大臣,也被眼前奇景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不清楚这些人在搞什么名堂。
但是眼见八千岁领头,只能抱着“咱也看不懂,咱也不敢问”的心态,默默瞧着热闹。
功夫不大,在一阵安然祥和的钟声里,宋真宗步履端庄的走进大殿,开始今日的大宋朝会。
然而,他的屁股还没坐稳呢,立刻就被满朝的丧气氛围给整懵逼了:哎呦卧槽?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文武百官都戴上孝啦?
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确信不是眼花后,茫然问道:“众位爱卿,朕还没嗝儿屁呢,你们如此打扮成何体统?”
没想到话音刚落,八千岁便俯身在地、嚎啕大哭,赵亮也假装哭天抹泪的陪着小王爷一起跪倒。大宋同平章事、宰相寇准以八千岁的哭声为背景音乐,昂首阔步的走上前,拱手说道:“陛下,臣等是在举哀。”
“举哀?举哪门子哀?”宋真宗一脸黑线:“朕一向龙体康健、活蹦乱跳,朝中目前也没有什么国殇,举哀之事,从何说起呢?”
寇准朗声道:“启奏陛下,这是在举太庙皇陵之哀!臣等无能,守不住堂堂国都,连累先皇和列祖列宗也不得安宁。王大人和陈大人建议躲避辽军锋芒,另选京城,让陛下和朝廷尽快转移,那么势必要更动太庙里的祖宗灵位,而且还得给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以及诸位先太后、先太妃、旁系亲王和配享太庙的开国功臣们,安排大规模的移陵迁坟。所以,臣等皆须披麻戴孝、举哀三年。”
一听这话,宋真宗当时就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拍着龙案怒道:“胡闹!谁说要迁都啦!”
“啊?不迁都吗?”寇准闻言一愣,故意装傻道:“难不成要跟辽国拼死一战?”
宋真宗此时也明白过来了:真要迁都,就不能把老爹老妈的棺材留在这里,否则一旦落到契丹人手中,非得被天下人骂死不可;但是若要移动祖先陵寝,带着棺材一起跑路,传出去更是没脸见人,不说遗臭万年吧,至少也得成为千年的笑柄。
于是,他急道:“河北绝不能丢!天下绝不能丢!祖宗更不能丢!立刻传朕的旨意,举全国之力,跟契丹这帮龟孙儿拼啦!”
此言一出,站在台下的王钦若和陈尧叟当场懵圈:我去?说好的朝堂辩论呢?老子准备了一夜的资料和说辞,连个泡都没来得及冒,比赛就结束啦?
不过此时此刻,他俩也不敢再吭声了,因为给先帝迁坟的事儿太大啦,谁碰谁死!
眼见满朝文武都噤若寒蝉,无人重提迁都之议,寇准冲一旁的赵亮眨眨眼,又对宋真宗道:“陛下,既然圣心决断,要与外敌拼死一战,那么是否趁上朝的机会,商议一下抵御辽国的对策呢?”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既然打算头铁到底了,那还是赶紧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打吧。
宋真宗无奈的暗叹一声,今天朝堂的议题本来是“迁不迁都?往哪迁都?”现在倒好,稀里糊涂的变成讨论“如何跟契丹人死磕”了。
他摆了摆手,没好气道:“你们先给朕把头上的白布条速速撤了,朕看着心里堵得慌!一帮龟孙儿,劝谏君主也不讲究个方式方法,想气死朕吗?”
八千岁率先起身,一边嘿嘿傻笑,一边带头脱去孝服。寇准这一派的大臣们见状,也纷纷解下帽子上的白布条,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宋真宗知道自己又被这伙人摆了一道,没精打采的问:“众位爱卿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到皇帝开口垂询,文武百官立刻各展奇谋,拿出自己的抗敌大计。
有的人提出,征召河北当地的青壮乡民,组织几百个杀敌小队,四处偷袭骚扰辽国大军,搞得契丹人一日都不得安宁;
有的人提出,立刻调集南方各路兵马,从泉州乘船出发,经大海北上,在辽东秘密登陆,进攻契丹人的后方大本营,迫使他们退兵。
还有人提出,听说南诏大理那一带的蛮族藤甲战士非常厉害,个个都被巫师做过法,能够刀枪不入。朝廷不如花点儿钱,把他们租借过来跟辽军干架,反正不管谁死,大宋都不用心疼。
一时间,朝堂上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把宋真宗听得一会儿惊叹万分、一会儿又喜笑颜开,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就在众大臣叽叽喳喳,兀自说个不停时,宰相寇准重重的咳嗽一声,拱手道:“陛下,臣献一策,必能击退辽军。”
(八千岁小王爷说:请大伙儿多多评论、多多打赏啊,把反穿局顶上去。寇准点了点头:嗯,老夫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