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身份低微,自然没有面圣的资格,直接被送进了后宫。但因为身份尴尬,既不是妃嫔,也不是太监,干脆被软禁在一个院子里,等待发落。
事实上他们能够留下,已经很不容易了,之后的事情,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金翊和金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神色郁郁。
相比之下,无欲无求的白泽反而轻松了不少,那些冷枪暗箭对于他这个废人而言几乎都不痛不痒,吃喝也都有人伺候。如果季玹一次也都不来的话,那就更好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没有未来,没有目标,这般轻松过头的人生,还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情况特殊,金翊一直对他敬而远之,但是年纪更小一些的金熙,却会偶尔过来看看他,会给他说一些外面的事情。
白泽看起来无动于衷,但内心却叹气,可惜他现在自身难保,也帮不了别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忽然一日晚上,外面一阵喧哗,原来是季玹过来了。
白泽躺在屋子里,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季玹并没有说多少话,只是招了两人来眼前看看,坐了一会儿,便要离开。
这时候季玹又想起来问了一句:“你们不是有三个人吗?”
金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回道:“还有一人身体不便,无法出来,请皇上赎罪。”
“哦?怎么回事?”季玹问道。“病了吗?”
“是。”金翊垂着头,恭声道。
“那让太医过来看看吧。”季玹并没有生气,随口说。
“谢皇上。”金翊道。
季玹站起身来,“既然来了,朕也去看看。”
“这……”金翊和金熙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白泽的情况可不方便给人知道,一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
“皇上,您身体尊贵,万一过了病气就不好了。”金翊又跪了下来。
季玹看了他一眼,忽的轻声一笑,转身就走了。
金翊背心都是冷汗,刚才季玹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小心思都□□裸的暴露在外一般。但是季玹又并没有坚持,心中更是忐忑,不知季玹是否发现了什么?
屋子里的白泽也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有些不愿面对季玹的。
之前几次,季玹都将他认了出来。他每次死而重生,都换了身体,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按理说别人更应该认不出来才对。可是崔谦能认出他,崔谦是修士,或许是有些特殊的本领,但季玹似乎也总是能很轻易的分辨他……
谁能保证季玹这次不会认出他呢?还是不见面比较保险。
因为季玹发了话,太医很快就来了。
太医给他把了把脉,眉头皱了起来,半晌道:“不过是些风寒,不要紧,开服药喝上几天就好了。但这先天残疾就没有办法了。”说完开了些药就离开了,眼神有些惋惜和不解。
白泽有些惊讶,没想到季瑾的手段还挺厉害的,明明是他动的手脚,怎么就成了先天残疾了?金翊和金熙也在旁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但随后都露出庆幸的表情,如此说来的话,他们之前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
…………………………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除了不能说话和行走之外,白泽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他琢磨着是不是再来一次金蝉脱壳好了。
毕竟他可没有在这深宫中度过余生的打算,说起来,这里也算是他的伤心地吧。
但是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反而先等来了季玹的召见。
他被抬到季玹面前的时候,季玹正在批阅一份奏折,他眉头蹙起,多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这是时隔几个月之后,白泽第一次见到季玹。
季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深沉,帝王威严更甚,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不敢直视。白泽不想自己被认出来,他看了一眼就慌乱的低下头,把一个卑微无措的少年形象演绎的一览无余。
季玹不疾不徐的批完手上的奏折,然后抬头看了白泽一眼,唇角冷硬的弧度微微动了一动。
“从今天起,你就留下来。”
白泽错愕的抬头,难不成季玹发现了什么?
季玹看到他的表情,眼中露出一丝不悦,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不愿意?”
白泽当然不愿意!
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而言,肯定不能表现出来的。但正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季玹凭什么对他另眼相看?他不知道季玹是否认出了他,但若季玹没有认出他呢?否定的话岂不是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白泽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季玹敲了敲桌子,眼神如寒潭千尺,缓缓道:“看来朕有必要说清楚一点,镇国公送你们来的原因,朕一清二楚。所以乖乖听话,不要质疑朕的任何决定,这才是你唯一的活路。”
他已经知道了?白泽意外的抬眼。
季玹起身,绕过桌子走过来,双手撑在他的轮椅两旁,上身前倾,强势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应该见过季瑾了吧?”
白泽瞳孔收缩,头皮一阵发麻。
“别怕,你们还有用处。”季玹微微一笑,口中却吐出冰冷的话语,“但是我希望你够听话。”
白泽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看来季玹并没有认出他来,既然知道了一切是季瑾在背后,会反利用他们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会选择自己,估计只是因为自己口不能言,又不良于行,最好摆布罢了。
意识到这点,白泽稍微安心了一些。
白泽从那个偏僻的院子里搬了出来,他离开的时候,金翊和金熙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大约没有想到会是他得了季玹的青眼。
既然是皇帝点名要的人,待遇也理所当然得到了提高,白泽不但分到了一处宫殿,还有好几个专门伺候他的宫女和太监。
虽然宫殿比较偏僻,也不太大,但比起之前,却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唯独让白泽有些意外的是,他的日子未免太惬意了。几天过去,居然没有一个来找麻烦的,难道这偌大后宫,就这样接受了他这样的存在?
曾在后宫待了十几年的白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这样安静只有一个可能……可是白泽想了想,又不明白季玹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拿他出来作伐子,又不让别人来打扰,实在是有些矛盾。
这天天气不错,白泽用过午饭。每天的饭菜都十分精致,菜式几乎从不重样,白泽吃的挺好。想当年,宫中大约只有最受宠的妃嫔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吧。
宫女们收拾好碗筷,其中一个走过来推住白泽的轮椅,柔声问道:“公子要出去转转吗?今天阳光很好呢。”
白泽顿了一顿,然后点点头。
既然宫女这样问了,定然也是季玹允许的。况且他也实在闷的有些腻了。
宫女得了同意,开心的推着白泽出门去了。
她年纪不大,容貌清秀,看得出性格活泼,说起话来清清脆脆的,让人心生愉悦。“公子,我们去那边好不好?那边有个花园,平时人也不多,用来散心正好呢。”
说完就推着白泽往宫殿后面去了,果然有一片美丽的花丛,弥漫着淡淡的芬芳。
“公子,您等等。”宫女停下来,蹭蹭蹭的跑开了,不一会儿捧着一手栀子花回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去可以插在花瓶里。”
白泽被她的情绪感染,微微笑了一下。
宫女瞪大眼睛,吃惊的道:“公子,您刚才笑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呢!”
是吗?白泽微微一怔,他好像是不常笑。
“公子您开心就好。”宫女把栀子花放在白泽的轮椅边上,“我们再转一会儿就回去吧,晒太久了也不好。”
白泽点点头。
宫女缓缓推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白泽心不在焉的听着,忽然眼睛一瞪,握住轮椅的双手用力抓紧,紧紧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片灰色宫墙。
他嘴唇微微颤抖,双手青筋露出,好半晌,又缓缓松开。
冷宫又如何,她也不在了。
都不在了,为什么自己还在这里?
他抬起手,制止了叽叽喳喳的宫女。
宫女的说话声戈然而止,低头去看白泽,却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声音也结巴起来,“公子,您怎么了?”
他只是想安静一下,白泽看着前面的冷宫,安静的任这祥和的假象缓缓褪去,真实的世界展现在眼前。
有些事,怎么可能忘得掉。
就算是要苟且偷生,也不应该是在这里。
“公子,那里是冷宫……”宫女小心翼翼的道。
…………………………
白泽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那天陪他出门的宫女每天都会过来问他,但他总是毫无反应。小姑娘有些着急。
“公子,您真的不想出去转转吗?”宫女将花瓶里有些干瘪的花束拿出来,插上新鲜的花朵。
白泽翻着手中的书,没有理会。
宫女咬咬牙,抽出白泽手中的书,说:“总是这样子对身体不好,您应该多出去透透气。”
“公子,您想去冷宫也不是不行。”宫女又说,“但是我们只能在外面看看,不能进去。”
他并没有想去,那里没有什么好看的,白泽从宫女手中抽回书。
宫女叹了一口气,终于是放弃了,“算啦,不去就不去吧,听说那里面关着先帝废后呢。大家都不敢靠近,要是被皇上发现可就惨了!”
“不过公子您总是这样我们下人也很为难啊,徐公公可是专门嘱咐过要照顾好您的……”
“嗯,公子,您怎么了?”宫女说着说着,忽然发现白泽紧紧盯着她,双目泛红,十分可怖。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白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忽然十分痛恨自己的无能。
连想问的话也问不出来!
宫女注意到了,连忙拿过纸笔。
白泽握笔的手攥的紧紧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团黑。他顿了顿,呼吸平复下来,提笔写道:说冷宫的事。
宫女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片刻后起身关好了房门,低声道:“我知道的也不多,这些本来是不能提及的……”
白泽又写道:你放心,我只听。
宫女这才道:“我听说,先帝废后就被关在冷宫,那个女人的事,在后宫一直是个禁忌。”
白泽写:她不是死了吗?
“没有听说啊。”宫女讶异的道,想了想,又说:“应该是没死,如果死了的话,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一点风声都没有吧?”
白泽眼神激动,但他还是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又写:谢谢你。
然后他拿起这叠纸,扔到火盆里烧掉了,这些都不能被季玹看到,否则他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他必须去冷宫看一看,但要想个方法才是。
“公子,您还好吗?”宫女又问道,她实在是有些被白泽的举动吓坏了。
白泽笑了笑,点点头。
“那您好好休息,有事摇铃就好了。”宫女也不敢再待下去,带上门就出去了。
白泽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为什么没有人听到那件事的风声,为什么说她还活着?当初他逃离的事,难道季玹压了下来?他那时走的匆忙,一次也没有回头,所以并没有亲眼见到叶氏的死。
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季玹居然没有杀她吗?
为什么?
白泽回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想起他们在皇宫中忍辱偷生的日子,在叶皇后手下受到的羞辱,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十分清楚季玹对叶家和叶皇后的恨意,也清楚季玹冷酷果决的手段,所以当初才认定季玹会对叶氏痛下杀手。
刚才的消息,也只是道听途说,他必须亲眼去看看!
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晚上白泽连饭都多吃了一碗,宫女笑着帮他添饭时说:“公子看起来心情好多了呢,就是要这样才好。”
是吗?白泽只是觉得应该养好身体,他还有事情要做。
宫女将白泽推回到房间,又问:“公子要喝茶吗?”
白泽点点头。
“您稍等片刻,我出去给您端过来。”宫女抿嘴笑了笑,推门出去了。
没一会儿,又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
稳重的脚步声,步步靠近。
这不是任何一个宫女和太监的脚步声。
白泽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