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头顶上悬挂着玻璃输液瓶，孤独，硬朗，在空中微微摇曳。
颓废的阳光从破旧肮脏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给玻璃瓶蒙上一层五光十色的彩晕。悟空尚未从噩梦一般的回忆中完全脱离，猛然地坐起，仔细思索之前发生的种种，却对于这个房间没有丝毫印象。
他拔下了针头和呼吸面罩，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在多年前的一天，他在竞技场上曾经被一个对手重伤，之后的几个月内他就在躺在破旧的医院里，呆呆地望着那些先进的医疗设备。
可他知道这里并非医院，这里的天花板并没有巨大的聚光灯，只有一个小小的灯泡悬在头顶。天花板上布满水痕，应该是受到了雨水的浸泡。
他猛然想起自己胸口的创伤，于是拨开衣襟，却发现伤口早已经愈合，已经长出了鲜嫩的新肉。
一阵风铃的叮咚声，一个小女孩走进屋来，她手里拿着几块面包和一杯水，看到悟空已经醒来，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
悟空上下打量这个女孩，她大约五六岁年纪，头发又黑又长，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在微弱的阳光下显得纯洁，可爱，充满朝气。
悟空为之心里一动，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小孩子呢？
“这是哪？你是谁？”悟空问道，声音沙哑不堪。
小女孩把食物和水放在桌之上，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吗？”悟空追问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长长的黑头发披落在胸前，她指了指桌上的面包好水，又指了指悟空的嘴，示意他吃下去。
悟空也真的是饿得发昏，他拿起面包几口就吃了下去，然后将一杯水一饮而尽。
“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悟空擦了擦嘴。
小女孩拉着悟空的手，让他下床，打开了房门。
惨白的阳光照耀进来，让悟空的眼睛有些难以承受，他头晕目眩，扶着门框差点摔倒。
一阵不凉不热的风吹来，门口悬挂的用玻璃瓶串起的风铃叮咚作响。
等悟空的眼睛适应了当前的光亮，他再次站起身，便看见眼前精心修建的围墙，巨大的院落，高大的铁架上放置着锈迹斑斑的储水罐，以及满院子的破烂机器零件。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在储水罐的阴影里修理发动机。他带着老式的牛仔帽，穿着土灰色的裤子，一双熟牛皮靴子磨得发白，鞋跟处居然还有马刺。
男人听见风铃声音，向着悟空走来，小女孩对着男人笑了笑自己返回屋内。
“你终于醒了。”男人站在悟空的面前，掏出了半截雪茄抽起来。
“你是谁？这里是哪？我不是已经死了吧？”悟空问道。
男人笑了笑：“你没有死，你的胸口被激光剑穿透，高温灼伤了你的肺脏和软组织。你已经在我这躺了很长时间了。”
悟空上下打量着他，这个人看样貌不过三十左右年纪，但是眼睛中却闪出无比苍老的光辉，仿佛已经看遍了沧海桑田。
“这里是我的家。巴斯他们把你送来，你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是个好孩子。”那人摸摸悟空的头，温柔地说。
悟空躲开了男人的手，说道：“多谢您的照顾，大恩不言谢，我曾经是凤凰竞技场的角斗士，现在是个赏金猎人，无论哪个身份，我都要还你这个人情。”
说着，悟空踉踉跄跄地向着大门走去。
“你要离开吗？”男人问道。
悟空没有止步的意思，一边走一边说：“我听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没有腿的鸟，他们的一生都在天空飞翔，他们只落地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候。”
“你刚刚伤愈，在外边你走不过几百米。”男人说。
“我注定是流浪的人，我的心一直漂泊，身体更是如此。”悟空依然往前走。
“你欠我的人情怎么换呢？”男人微笑着吐了一口烟圈。
悟空停住脚步：“我可以给你弄到发动机，或者给你的小女孩弄一瓶洗发液，她的头发真漂亮，你知道这个世道弄到这些有多难。”
男人笑了笑，不再说话。
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熟悉的越野吉普停靠在门口，一个熟悉的老人，扎着头巾，留着花白的胡子——是巴斯回来了。
“呦，悟空醒过来了！”巴斯一下车便兴高采烈地走过来。
悟空的眉头动了一下，说道：“我很想说一些感激你的话，但是我这个人是从来不说谢谢的。你救了我一命，但是廖主任说好的报酬我如今无法得到了。你们是一伙的，我想我不再欠你什么。”
巴斯听完悟空的话，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作为赏金猎人，你的经济头脑还真是好。就算我和廖主任是一伙的，但是我们没有现金，钱这个东西在西部是没用的。”
巴斯拍了拍悟空的肩膀，向着他身后的男人走去，历经世事的巴斯已经知道了悟空要离开的意思。
“你可不能就这样离开了，你已经在这里躺了74天啦，用光了我们的药物。你应该知道，在这个时代，特别是西部，药品有多珍贵。”巴斯指着围墙下叠得半人高的输液瓶说道。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悟空叹了口气，“我还是不会说谢谢的，这个人情我也会等价地还给你们。”
“没准，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按照你的观念，我们得给你佣金，谁让我们是廖主任的朋友呢？”巴斯笑着说，“一件你你一定喜欢的礼物。”
悟空转过头，看见巴斯像个孩子一样站在男人身边，仔细地汇报着什么。那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听着，不时地拍拍巴斯的头顶。
悟空有些吃惊，为什么像巴斯这样年纪，这样地位的人会对那个男人如此恭顺。
两个人交谈完毕，巴斯再次吹响口哨。吉普车里走下了一个女人。
她身材高挑，穿着灰黑的紧身衣，背上披着墨绿色的斗篷，身后背着长弓和不同颜色的箭袋。
她拥有褐色的长头发，一脸秀气。悟空从来没见过这样清秀的脸庞，她的五官单拿出来看不算精致，但是凑在一起却显得美艳无比，特别是一双眼睛，显出咄咄的英气。
她径直地走过悟空身旁，看都没看他一眼，来到巴斯和男人身前。
“这就是我的‘老师’，老师，这位是羽晴，矿场那边的哨兵。”巴斯笑嘻嘻地给两个人作介绍。
悟空心里一惊，那个年轻的男人竟然是巴斯的老师，巴斯也真是个怪人，这个老家伙不是经常自称“爷爷”，却对这个老师毕恭毕敬。
羽晴略微欠身，对老师点头致敬：“很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却不知道如此年轻。”
老师笑了笑，眼角挤出数条皱纹。
“青木已经控制了矿区，正在大肆征兵，我想不久以后，北方会被他控制在手，到那时，他第一个要消灭的目标，就是我们。”巴斯正色道。
老师沉吟着点点头。
“西方会议已经准备好，还请您务必参加。”羽晴请求道。
“希望我们的时间还足够。”老师凝重地说。
“那好，就请您上车吧，天黑之前我们能赶到落雁塔，其余的西部领袖已经到了。”羽晴说道。
于是几个人走出大门，准备上车。
悟空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过度的紫外线照射，让他有点眩晕的感觉。
“悟空，你要执意想走，我可以送你一程，顺便带上送给你的礼物。”巴斯远远地招呼着他。
悟空走过去上了车，问道：“我们走了，屋里的小女孩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拿她怎么样。”老师看着车窗外的的荒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