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大火烧到了眉毛,沈牧慌忙后退。忽的听到一声微弱的呼救声。沈牧寻声看去,却见时腾被一根垮塌的房梁压住了半截身子。火焰烧至,时腾身上登时燃着了火。
沈牧顾不得多想,连忙伸手去推梁柱。可那梁柱粗大沉重,沈牧一人又哪里抬得动它。
火势烧了过来,沈牧试了两次,那梁柱纹丝不动。只得脱去道袍替时腾灭掉身上的火焰。再看时腾时,已是奄奄一息。
原来时腾再后面一直追着沈牧,房屋垮塌之时,他眼中只有沈牧一人,没料到那梁柱会滚了一圈,直接砸到自己身上。
这千斤多重的梁柱瞬间将时腾五脏六腑砸了个粉碎,唔的一声晕过去。火焰烧至,又被转瞬疼醒。
房屋多是木质结构,大火烧的飞快,一转脸的功夫,那梁柱也已多处燃着。
时腾弥留之际,缓缓道:“沈牧……你骗得我好惨……”他张口说话,体内的淤血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滩污血来,这一吐,连着体内的碎掉的五脏都差一点吐了出来。
沈牧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忍,道:“你莫要说话了……试着缓和呼吸一下……我去找你来……”
时腾干咳两声,每一次咳嗦,都带着血迹:“你……假惺惺……我……我做鬼……也不……”
这句话尚未说完,他便已气绝而亡了。
他五脏六腑已碎,又非修行之人,能够撑到这会,全因自己心中怨恨支撑。
沈牧见他一死,悠悠长叹一声。这人虽于自己非亲非故,但终究是因自己而亡。他也是个可怜之人,被沈牧当做棋子这般愚弄,到头来葬身火海之中……
眼下火势汹涌。沈牧顾不得多想,连忙跑出宅院,将剩下的一处地方也放了火。乘着时帅尚未回堡,领了早准备的一匹快马,径往汇合之处去了。
却说时帅领着时家堡的众人快马加鞭,不消半个时辰便已到了堡外二三里处。
但见到堡内火光通天,浓烟滚滚,夹杂着人呼喝之声,随风传来……时帅但觉胸口一闷,眼前漆黑一片,“噗通”一声,栽下马来。
左右连忙将其救醒。时帅定了定神,冲着身后六神无主的众人喝道:“快去救火啊……”
时家堡众人瞧见大火已是惊得目瞪口呆,待听到时帅呼喝,才缓过神来,接连纵马而去。
时帅被左右搀上了马,跟在后面。
将到吊桥时,有前队人送来一张白纸,白纸上端端正正写了几排黑字:
两家相争,尔等本局外之人,却因此牵连其身。尔等微末本领,妄图于天命抗衡,如今小惩大诫,望尔等好自为之。
另谢过多日款待之恩——沈牧!
时帅看毕,一口怒气没有上来,“噗”的一声,血溅数尺,摇摇晃晃,险些再次栽下马。
他仰天怒吼:沈牧,我于你立下不共戴天之仇。不杀此人,我时帅誓不为人!
时家堡的火,肯定救不回来了。沈牧打马疾行,将至傍晚时分,到了约定地点。
宗明见是沈牧,自树上跳下来,接着沈牧马儿缰绳,道:“先生,你可回来了。”
他轻吹口哨,林子深处跳出十数人来,自是陆老三等人了。
五龙山有数人中了箭矢,此时早已缠好了伤口。众人见着沈牧,齐齐拱手施礼。
沈牧见大伙一个个面容憔悴,混没有胜利的喜悦。便问道:“宗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宗明轻叹一声道:“沈先生,咱们办事不利。折了六名弟兄,石勇……石勇他……”
沈牧心中一凉,虽是猜到一二,仍是抱着希望问道:“石勇……石勇他怎的了?”
宗明沙哑道:“他……为了救我们……自己独自引开时家堡人……已经……已经牺牲了!”
沈牧难过不已,这一次虽是成功烧了时家堡,却也牺牲了六名兄弟。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有对抗,难免就会有人死。可是这浅薄的道理说起来容易,真的到了自己身上,谁又能免去悲恸呢!
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时家堡被焚,接下来就会是时帅等人疯狂的报复,还有那个定州府第一的七星寨。
沈牧心知自己不能乱,乱了,会死更多的兄弟。他定了定神,道:“人死不能复生,大伙儿在这里哀伤也只是徒劳,咱们还是要尽快依计行事,尽快铲除了七星寨,以谓死去的兄弟们在天之灵。”
马林子道:“先生说的不错。咱们想要报仇,就依着沈先生的计划,这样兄弟们才不会白白送命。”
众人一阵打气,稍稍缓缓气愤。沈牧又道:“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谈的人生。咱们五龙山和七星寨再定州府只能留下一个。眼下这种局面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狭路相逢勇者胜!”
陆老三道:“没错,干他奶奶的七星寨,为兄弟们报仇。”
气势是一件事能不能做成的首要关键。没了气势,自己都已经先焉了,还谈甚么输赢。
沈牧道:“我安排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马林子道:“大都齐了……”
沈牧点头道:“大伙干的不错。如今我已经放了把火,将时家堡烧了精光。估摸着他们很快就会往七星寨所在的氓柳山撤离,大家尽快依计行事。”
马林子等人听到时家堡已被烧了精光,心中登时舒坦无比,应了一声,随着沈牧潜入林子深处。
话分两头,时帅这边可算是惨不忍睹,祖上几代的基业,转眼之间便化成一堆灰烬。空中一道围墙矗立,倍感凄凉。
浓烟滚滚,便是十来里外的张庄都瞧得清清楚楚。
时帅心灰意冷,自己居然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道士。可恶那个沈牧,诡计多端,狡猾的如同一只狐狸。
时帅身后,站着数百时家堡的门众,六神无主,面面相觑。
此时他们都不敢说话,这样的情况,谁也不知道那句话会点燃时帅心中的怒火,惹火上身的事,没有人会去做!
时帅呆了半晌,忽道:“时腾那个狗东西呢?将他找出来……”
一名头领回道:“启禀堡主,方才属下救火之时,再客卿院落见到一具烧焦尸体,经验证,正是时支事。”
时帅听到时腾已死,“啊”的一声怒喝:“沈牧!”
他深深记住了这个姓名,他这一辈子只怕都不会忘却了……
时家堡被毁,这三百多口人终要有个落脚的地方。眼下能够容下时家堡这么多人的地方,只有七星寨的总坛所在。
去七星寨的路只有一条,直直朝西六十里地,便是氓柳山了。
时帅心想:若是拖家带口,老弱病残一一带上,这路就走的慢了许多。不若自己先带人过去,叫这些女婢妇孺,老幼家丁先安排到张庄侯着。
思绪完毕,时帅便令一头领率人护送妇孺先去张庄,自己则带着百余名精壮汉子,急奔氓柳山。
夜幕降临,时帅率人马不停蹄,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氓柳山下。
山上点点火光,人声嘈杂,似乎有许多人聚在半山腰上。时帅心想:怎么这里也乱糟糟一团,莫不是五龙山的人到了这里?
他想着若真是如此,自己冲将上去,便可以前后夹击五龙山人了。
当即大喝一声,道:“兄弟们,沈牧恐怕正在这里闹事,大伙儿跟我一起冲哇,和七星寨的弟兄们一起,将他们一网打尽。”
众人嗷的一声,猛的冲将上去。在他们眼里,时家堡终究是自己的家。沈牧一把火把自己的家给烧了,这不等于撅了自家祖坟,此仇不报非君子,赶紧操家伙报仇哇。
众人一溜烟打马上山,没走多远,前方忽的转出一队人马,当头那人远远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时帅按住马头,道:“时家堡堡主时帅,特来助阵!”
那人忽的骂道:“我去你姥姥时帅。兄弟们,放箭!”
话音刚落,山路两侧忽的站出无数人影,张弓搭箭,冲着时家堡众人射来。
众人不妨这等变化,躲避不及,立时便有十来人中箭倒地。
时帅不知生了何故,边躲着箭矢,边扬声道:“我乃时家堡堡主,来找杜当家有事,你们这是作何……”
那人骂道:“杀的就是你他娘的时家堡……真当兄弟们傻瓜……”
时帅一时茫然,还想再说,奈何箭如雨下,此时夜幕星河,瞧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在这里。眼见着又有几名弟兄中箭,若是再待在这里,只怕自己这一百人都要死在这里,当即手一招,大喊一声:“兄弟们,快撤。”
他们来的凶猛,撤的更是迅速,只留下二十多名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那山上之人也不追赶,见他们逃跑,只是跳到路中央,将尸首一一斩首,拖拽到一旁,便复又躲进林子草丛之内。
时帅等人逃到山下,见无人来追,方才停马歇息。
时帅扬声喝骂:“好个七星寨,不仅见死不救,居然落井下石。老子瞎了眼,上了这条贼船。”
一名头领近前道:“堡主,属下怎么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咱们和七星寨联手多年,按理便是遇到天大的事,也不至于兵刃相见才对。”
时帅闻言,心想也对,但到底是何原因,一时也想不明白。
正要说话,林子里忽的又是一阵喊叫,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急冲而来,嘴里喊得是:“活捉时家堡堡主,杜大当家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