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带着白眉老头走入司徒定澜的别馆之内,独自一人在庭院内犯愁的楚河正盯着石桌上的那一碗汤药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敢同司徒定澜说起沈君清已毒发侵骨的事,他怕司徒定澜刚刚点起的希望又被这迎头而浇来的冰水所熄灭,他正犯难时,听闻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忙不迭的扭头看去见腊月领着一白眉白须的老头走入这庭院之中,一眼便知这老头就是要腊月常伴在身边十载的那个白眉老头,楚河的双眼之中隐露出些许的仇恨之意,紧盯着那白眉老头看着,十分警觉。
白眉老头瞥了眼前的楚河一眼,瞧出了些许的端倪,捋了捋胡须,笑吟吟的说着,“小兄弟为何会这般仇视老夫?老夫可何事都未曾做过,也与你素未谋面,更不谈有何过节?这样盯着老夫看着,是不是有失礼节啊?”
腊月被白眉老头这么一说才观察到楚河面带寒意,双目瞪得滴溜溜的圆,她厉声道:“楚河,休得无礼,白眉前辈乃是我请来的贵客,为长公主医治的神医,不容你这般怠慢!”腊月怎会不知楚河这般明显的仇意之下隐藏着的是什么,腊月不敢去继续去想,她怕自己窥探到这仇意背后的真相便舍不得走,便会抛弃自己所辛苦所做的一切。
“可是……他……”楚河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气的不行,吞吐着说着,腊月白了他一眼,不再去理会他,带着白眉老头径直走入沈君清的卧房之内,徒留楚河一人留在庭院之内,呆呆的看着腊月的背影,心中抽痛着,眼中升起了阵阵的雾气,似是迅速凝集一般,化成豆大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只是楚河并未哭出声来,他极力的平复着心绪,试图让自己这隐藏在心中许久的渺小的爱不被显露出来,他不敢去面对这以后没有腊月的日日夜夜,更不敢去想如若分离十载后,两人相见是否会形同陌路般,楚河想喊叫,想咆哮,却都压在了心中。
白眉老头一进沈君清卧房便嗅到了一股扑鼻的草药的气味,他打眼瞧了眼躺在床上的沈君清,皮肤苍白粗糙如草纸般,双唇绛紫,手指指甲已泛紫,昏睡不醒,足以料想中毒时日已久,这千机之毒早已在体内扩散开来,浸入骨中,他走上前去,将两指搭在沈君清的手腕之上,微闭着双目,果然不出他所料,沈君清如若再不医治便挺不过今夜。
想罢,白眉老头打开临行前带出的木盒,这木盒之内空空,惟有一奢华的小锦盒装在其中,腊月不解,迟声问着,“白眉前辈,这锦盒之内装的是何物?”
“续命丸!”白眉老头拿出那锦盒,捋了捋胡须,淡声道。
腊月眸中露出些许的惊色,这续命丸本事江湖之中的神药,其药效可以保命续命,驱除百毒,相传死人吃后可起死回生,保命七日之久,可这续命丸只在江湖中有所传闻,而真假也未曾有人见过,腊月猜想这续命丸必定是白眉老头的珍稀之药,若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拿出,而今见他为救沈君清竟拿出了这样的神药,也免不得有几分惊讶。
白眉老头瞥了一眼怔在一旁的腊月,嘴角勾起了一抹豁达的笑意,张阖了下嘴,喃喃道:“这等神药远不及人的性命重要,就算今日我所医治之人不是定远国的太子妃,就算是一黎明百姓,一乞丐,我也定然会拿出这续命丸,这乃是自古便有的医德!”白眉老头说罢,未再多言,将那续命丸取出,一手扶起沈君清,一手缓缓将药丸送入到她的嘴中,见沈君清喉咙一动,将那续命丸整颗吞下,白眉老头将她放下,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几分的轻快,对腊月说着,“她已服下了续命丸,过两个时辰就会醒来,你可曾记得来时,你对我的允诺?”
腊月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仍在昏睡之中的沈君清,“能不能等长公主醒过来,我亲自和她道别,让我确定她并无大碍,也可使我安心伴在你身旁修习医术!”腊月不知这一走便是十载,待到她再回来时,此时的一切是否已变得天翻地覆,恍若隔世,她只想再多逗留片刻,将这里的人,景色,一一深深记在脑海之中,就算十载甚至一生也都清晰的记得此刻的所有。
“这里真的有那么多值得你不舍的吗?再多看一眼,再多见一面又能如何?无非是为自己平添烦恼罢了!”白眉老头感叹道,伸手便拉住腊月的小手,要往卧房外走去。
“休想带他走!”楚河不知何时躲在门外,将房内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慌不迭的回房取出长剑,此刻已剑指着白眉老头,面带怒容,双目如炬般,大声喝道。
腊月见楚河这般,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的低着头,不去做声。
白眉老头面露不悦之色,冷哼了声,“人应当以诚信为本,我既然已为太子妃医治千机之毒,那你等也应遵守约定,让腊月常伴在我身边十载,你这般所为,日后定将被江湖中人所耻笑!”白眉老头鲜少发怒,可此时见楚河同孩子般耍着脾气,一时忍无可忍,已不复此前那般和蔼仙风的模样。
这话咽得楚河哑言,支吾着说着,“我……我才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什么信守承诺,我就是不让你将腊月带走,如果你想带,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说着,楚河长剑剑锋一转便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他双眸中未显出半点的慌乱,全然不理会白眉老头气的青紫的脸色,他心中唯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将腊月留下,他不管什么后人唾骂,江湖中人耻笑,那样的煎熬同自己孤身一人独自十年的孤寂相比较,微不足道。
“好!这都是你自找的!”白眉老头身形一闪,消失在楚河的眼前,还未等楚河缓过神来,他只觉得手上似是被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待他定睛看去,不知何时,手腕的穴位上竟多出了两根银针,一时间他只觉得浑身的气力到了手腕之处竟半分都用不上,手中的长剑瞬时间恍若有千斤沉般,楚河眉头一皱,长剑从手上掉落在地,他惊讶的看着地上的长剑,口中呢喃着,“刚刚……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什么都没看清?”
别说是楚河未看清那白眉老头的动作和武功套路,就连旁观的腊月也都只是看到了隐约的身影,也未看清他到底在何时于楚河的手腕之上施下的银针。
白眉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了楚河的身后,轻捋着胡须仰面哈哈笑着,“就凭你也想在我面前寻死,还是得再练个几年,我这人从不准任何人轻视生命,我若看不到也就罢了,若是我看到,必将起救下!”
楚河见硬的不行,只得来软的,扑通一下跪在了白眉老头的面前,拽着他的衣角,连声哀求着,“白眉前辈,你不要带腊月走,倘若这十载没有她,我难以度过每个日夜啊!”
白眉老头见楚河跪在地上,一下慌了神,问着,“你这究竟是要干什么?我带腊月去传授她医术,又不是害她,有什么好恐慌的?”
楚河紧紧的抱着白眉老头的大腿,连声说着,“不才不管你是不是传习医术,要不你让她留下,要不你把我二人都带走!”楚河耍着无赖,着实令白眉老头颇为束手无策。
书房内的司徒定澜听闻到动静,推门走出,正见眼前一幕,喝着楚河不得无礼,上前给白眉老头赔罪道:“老先生,本王管教不利,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老先生海涵!”说着,司徒定澜撇了眼三人的神色都稍有不悦,一时不解,开口问着,“不知老先生到访本王这别馆之内所为何事啊?”
白眉老头见司徒定澜通情达理,将此事的经过巨细的都说给了他,岂不料刚说到沈君清身上的毒已驱除,司徒定澜便不再去搭理那白眉老头,快步的走进了沈君清的卧房之内,白眉老头一脸无奈,他看了看腊月,见腊月低头颔首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白眉老头张合了下嘴,缓声开口问着,“腊月,你于此事究竟作何想法?”
腊月也想修习上等的医术,悬壶济世,可她又放不下楚河,一时也左右为难,她思虑了许久才说着,“能否有一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离开,又可修习医术?”
白眉老头犯着危难,这医术高明者莫过于见多识广,若长久在一处,所救治的病症大体相同,而游历四方则可多见多看,医术自然同那些坐堂郎中相差甚远。
“不行!你若是修习医术,必然要跟随我游历四海!鱼和熊掌怎能兼得?”白眉老头说着便负手转过身去,他也曾有过年少时,也不忍去看这天下般最为残忍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