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这是军管区吗?”
打开一扇大门,秦贵发现有一群人围在门口的柱子上,好像是看什么稀奇玩意,略微一愣,不过随即反应过来,无论怎样,像秦家这种“京畿要地”,都不是寻常百姓该来的地方,他冲着围观的人群嚷嚷道:“嘿,说你们呢,怎么着,还想见官啊?”
围观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年轻男子,穿着没带肩章的军装,打眼瞅了眼秦贵,撇撇嘴,“呦呵,我说是谁呢?敢情是贵哥啊,怎么着,我站在大街上冲你们家门前瞅两眼,还犯法啊?”
“哎呦,瞧您说的,李爷,您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您要是站在大街上看的不舒服,我给您搬个椅子坐着看。”秦贵冲着年轻男子轻轻鞠了一躬,凑近男子跟前,瞪大眼睛瞅着柱子上贴的一张四方白纸,装模作样小声读了起来,“大……大……大……”
“大字报。”年轻男子笑了笑,接过秦贵的话,他是对面李家的管家,人虽年轻,但架不住辈分高,在长安街一众府邸的后勤人员中颇有威望,所以像秦贵这样的小门房,平日里见到他,总免不了被打趣一番,要是碰到秦府的老管家秦朗,哼,借他几个胆。
其实,道理很简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生存法则发挥空间的条件,所谓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麻虾,麻虾吃泥巴,也不外乎如此。
“李爷,您又笑话俺,您知道这上面写的字他认识俺,俺不认识他。”秦贵咧着嘴,露出憨笑,在他老家的小县城里,他可以和书记县长称兄道弟,可在长安街,即便站在门槛高牌匾大的秦府门前,他仍然得时刻装孙子。
被秦贵叫做李爷的年轻男子,听到秦贵的话,神色变得古怪起来,看了看周围围观的其他府上的下人,犹豫了半晌,看向秦贵,问道:“你确定想听?”
“吆,瞧您说的,那上面写的还是圣旨不成,赶紧念。”秦贵嘟囔了一句,围观的人他都认识,长安街后勤处的,他也没法轰人,所以只能央求李爷早点念完,让大伙知道咋回事,他好撕了,这样大伙就能早点结束围观。
“那我可真念了,你们大家都看到了,是秦贵让我念的哈。”李爷看了看秦贵,又看了看围观众人,神情还是有些犹豫。
“李爷,大伙都不识字,您啊,就做一回活雷锋吧。”
“就是,李爷,大伙都等着呢,早念完早结束,府里还有一大堆活呢。”
围观的人出身和秦贵差不多,大多是从各府首长老家挑的,种田的农民,豆大的字不识一个,一大清早打开门,发现秦府门前贴着一张大白纸,像告示。
长安街这地虽然贵气,但平日里缺少人气,各府的下人平时在乡下见惯了热闹,猛然来到这里服务,多少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猛然间见到热闹,那就像苍蝇见到大便似的,一窝蜂围了过来,早盼着来个识字的人给大伙读读。
“李爷,哎呦,您就行行好吧,大伙都眼巴巴的等着呢。”秦贵是真心想满足大伙的好奇心,早点念完早点结束,他怕待会儿老管家和少爷起来了,发现门外乱糟糟的,板子打到他身上。
“那我可真念了。”
年轻男子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口念道:“大字报,奥,这横杠后面是标题。”
“……”众人齐翻了一个白眼。
“呃……”年轻男子接着又念:“无良恶少欺辱民女。”
“李爷,啥叫欺辱?”
众人开始进入听书模式,只是相比口语化的说书和相声,这“告示”上的内容不接地气,“恶少”和“民女”倒是能听懂,不就是包青天演义中常见的词嘛。
年轻男子笑了笑,人嘛,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他也不例外,“所谓欺辱,就是欺负、侮辱的意思。”
“欺负俺懂,可啥叫侮辱?”另有一人又问了。
在90年,动-乱-结束没多久,中国的文盲数量几乎接近总人口,文化人走在街上用书面语骂人,有可能出现没人应战的情况,为什么?原因是听不懂,就跟外语似的。
李爷瞪了问话的男子一眼,颇有些“朽木不可雕也”的意思,皱着眉头正要解释时,旁边的秦贵举手,像个小学生似的,笑嘻嘻的答道:“这个俺懂,侮辱就是骂人,还有耍流氓的意思。”
过了年后,秦贵的大儿子到县政府给县长当秘书了,虽说是第三秘书,可毕竟是吃公家饭的人,他的二儿子爷到县委报道了,就连他的老婆,那个只知道喂猪生娃的四十岁农村妇女,也跑到组织部当工会副主席了,所以,秦贵的一家算是脱农致富了,因此秦贵在闲下来的时候,开始识字、看报,最近还打算给两个儿子写家书,教他们做人为官的道理,没准到时候从秦家退休回乡里的时候,还能出本书,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秦贵家书》。
看到问问题的人看向自己,李爷点点头,“对,就是秦贵说的那个意思,欺负人,耍流氓的意思。”
顿了顿,李爷望了一眼众人,接着念道:“四年前,也就是我十八岁那年,在惟德列夫餐厅上班,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李爷的话不缓不急,阴阳顿挫,充满讲故事的味道,众人顿时陷入了听书模式,有的甚至打起来回家搬小凳子的主意。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虽然不如十八-摸来劲,但要比那些大部头的书有趣。”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心道:“这早班翘的真特么值。”
“后来,我俩慢慢的恋爱了……在刚开始的日子里,我们俩像正常情侣一样,虽然有一些小亲密,但还保留着一丝克制和底线……”
“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