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怎么也没想到刘国昌要见自己。
“你确定他要见的人是我？”刘辰看着专案组来的年轻警察，努力让自己的诧异不显现在脸上，声音竭力保持淡定，饶是如此，他惊讶的心情还是能窥测出一二。
来的警察面相很年轻，但一脸坚毅，显然也是个摸爬滚打多年的角色，倚靠在警车门上，“上面是这样通知的，你要没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就出发，争取在中午前赶到中州市。”
得，昨晚刚回中阳里，今天又得颠簸到中州市，刘辰二话没说，利落地锁上村支部的大门，跟着年轻警察上了警车。
枪杀案查明后，驻守在中阳里的省厅专案组并没有完全撤离，还留下一个五人小组，整天围着公鸡山上的古墓打转。
警车驶向村里的时候，早起的村民看到坐在副驾驶上的刘辰，一阵鸡飞狗跳，三三两两躲在角落里议论纷纷。
见到这一幕，年轻警察瞅了刘辰一眼，调侃道：“看来你回来后还得费一番唇舌。”
刘辰耸耸肩，摊摊手表示很无奈，“没准都在寻思我这娃娃书记犯了啥大事，值得省厅如此劳师动众？”
“娃娃书记？”年轻警察显然了解过刘辰，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刘国昌案与中阳里密切相关，刘辰作为中阳里现任村支书自然被专案组关注，“我叫郭无常，省公安厅厅刑侦大队副队长。”
“刘辰，中阳里村支书。”刘辰和郭无常握了一下手。
“你和刘国昌兄弟好像不是一个线上的吧？”年纪轻轻就能做到省厅刑侦大队副队长，果然有两把刷子，刘国昌案表面上和刘辰没有任何瓜葛，刘辰一直在幕后，但通过书面卷宗还是能分析出刘辰和刘国昌兄弟之间的利害关系，这郭无常也不简单。
刘辰明显愣了一下，笑道：“在刘家兄弟心中，至少不是朋友，说不定还是仇人。”
郭无常瞄了刘辰一眼，那疑惑的表情再明显不过。
刘辰懂郭无常的意思，实际上他也有此疑问，摇摇头，“说实话，我也纳闷刘国昌为什么想见我。”
到省城还有五六个小时，二人一时无聊，闲扯起来。
“你说这中阳里应该咋脱贫致富？”刘辰望着崎岖不平的山路，挠挠头。
郭无常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公鸡山，轻声叹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来中阳里也有四五天了，我看啊，这村里田少，多数村民还是靠山腰上的茶树过活，可这义阳茶叶没啥名气，再说中州省老百姓有闲钱喝茶的也少，想要脱贫致富我看难搞。”
“那山腰上的古墓，省里准备咋办？”刘辰瞥了郭无常一眼，轻声问道，他能看出省厅专案组现在还没完全撤出中阳里八成是因为古墓。
郭无常沉吟半晌，似乎有些为难，最终咬牙道：“我们这个小组留下来的确是因为古墓，但是现在上面还没有定论，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地区插不上手。”
省厅秘密清理了古墓里樊超等十人的尸体，与死者家属达成秘密补偿协议，异地安葬，从而保证了古墓的原貌，从这点可以看出省里想把古墓和刘国昌案撇清，这就说明省里对古墓有想法。
“省里对古墓有想法？”刘辰问道。
郭无常没有正面回答，慢悠悠说道：“听说最近文化部在评选一批古文化遗址。”
刘辰眼前一亮，有了一丝明悟。
中州省是内陆典型的农业大省，与周围几个中部省份相比，经济发展欠缺活力，但中州省也有其他省份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历史文化古迹繁多，像洛州市、开梁市都是几朝古都，文化资源比较多，但缺点也很明显，内容较雷同，都是封建王朝古都，清一色气势恢宏的王朝文化，高大的宫殿。
公鸡山古墓虽然单一，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山洞，但刚发现还没对外公布，古墓内容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西楚霸王和汉高祖刘邦，偏向于野史风格，更容易吸引人，与洛州市、开梁市相比，风格更小清新，味道独特。
再加上中阳里是刘氏家族的根，可以在宗族文化上做文章，打一个组合拳，作为一个单独的古迹，为中州省的评选添彩加色。不得不说，省里这一招很高。
郭无常看着刘辰半晌没出声，时不时点点头贼笑的样子，惊叫道：“你是不是在打古墓的主意？”
刘辰也不否认，嘿嘿傻笑。
郭无常看着周围这一片青山绿水，回过头来想想这几天在中阳里的所见所闻，忍不住感叹道：“中阳里虽说是个富裕村，但也仅限吃饱喝足，说到底这里的老百姓生活仍然十分清苦，条件太差，小孩子都没学上，老人有病只能等死。刘国昌虽然有罪，但他能让中阳里的老百姓不挨饿不受冻，从这点上看我个人挺佩服他。你要真能从古墓上做文章，让中阳里的老百姓生活的更美好，我觉得值了，毕竟古墓是死的，老百姓是活的，活人比死人重要。”
“是啊，活人比死人重要。”刘辰静静地看着郁郁苍苍的公鸡山，看着渐渐远去的中阳里上空飘出的炊烟，看着前方坎坷的山路，在心里默念道。
……
……
“活着比啥都重要。”隔着铁栅栏，刘国昌看起来清瘦了许多，眉眼间充满了疲惫，昔日的大背头略显凌乱，他看着刘辰，轻声叹气：“不懂？”
刘辰点点头。
刘国昌轻声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刘辰的眼睛，眼神和蔼平静，就像是自家晚辈，让远处不知情的狱警忍不住探头探脑不禁怀疑起二人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见你？”
刘辰点点头，沉默半晌，似乎觉得总不开口，有些不礼貌，嗓子稍显嘶哑，“是，有些。”
见刘辰拘谨的模样，刘国昌似乎很满意，大笑着道：“年轻人，我对你很好奇，我猜你也对我很好奇。”
倒人不倒架，这刘国昌年纪轻轻能做到地委副书记，义阳三把手，的确非同凡人，即使被囚禁着，身上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气势。
刘辰情不自禁挺直腰板，点点头，说道：“是，我是很好奇。”
刘国昌定了定神，看着刘辰，“我知道即使争取宽大处理，我也活不了，但我还是全交代了，我向专案组提了一个请求。”
“为了见我。”刘辰惊讶道。
刘国昌点点头，“对，早交代早死，但我必须见你一面。”
“为啥？”
“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让中阳里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