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一从门里走出来,庭院里看向这边儿的人便通通呆滞下来,目送着她们穿过长廊,行至门口,好像见到了飞天仙女一般,全都不舍得挪眼。
就在大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一个浑身上下都似乎在发光的晶莹女子,好像那几位仙女不小心走错了路的小妹妹一般,飞快地,灵巧地穿过了门缝。
大门“啪”得一声关上,众人如梦初醒:刚才,莫非是一场梦?
片刻的晃怔过后,庭院里又开始忙碌起来。
石美子一边追赶先行的几人,一边在心中抱怨:该死的司寇湘南,怎么就不知道哄哄她,给她个台阶下?还将她一人丢在那空荡荡的衣物间里,真是……过分!
待她追上,三人已经登上了公家的大船。
云煞望见姗姗来迟的石美子,心里一阵憋笑。
她对这种包藏坏心,却做不出什么坏事的人实在讨厌不起来。
大船已经开出去有一段距离,石美子站在岸边拼命地挥手:“喂,喂喂……”
傲娇如她,此时什么请求,央求的话也讲不出来。
于是她眉毛一皱,踩上登船板,足尖轻轻用力。
心里却有些慌。
她虽然轻功了得,可……那幽深不见底的燕东湖,她身子一颤,人已经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眼看着手指就快要碰到船板,就在这时,却突然身体一重,好像一只撞上船板的小鸽子一般,直直摔了下去。
司寇湘南急得伸手,无奈她离得最远,于是她双脚一蹬就踩上了船头。
就在这时,云煞一个翻身将自己从船上,吊到了船边上,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呈坠落姿态的石美子,仅用另一只手攀附住船板。
船上的人看到这惊险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楼阴阳见状,赶紧过来帮忙,另一边的司寇湘南也气势汹汹地挤过几层人,穿了过来。
二人一起用力,将一同吊在船外的云煞与石美子给拉了上来。
四个女子瞬间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船上的人,也产生了一种弦险被绷断的放松感,毕竟这燕东湖,美则美矣,却也要过不少人的性命。
何况是如此貌美的两个女子,死了更是可惜。
石美子一边用力喘气,一边偷偷往旁边云煞的方向看。
看到她累得绯红的脸庞,以及喘得上下起伏的肩膀,心里忽然觉得……这个被哥哥喜欢的女孩子,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她忽得,有些犹豫了。
公家的大船慢慢划到了湖心船边,灯火辉煌的船岛比前两次看来更为惊艳夺目。
楼阴阳与石美子都靠在船边,眼里闪烁着惊异而好奇的光彩。
大船缓缓靠岸,船上的人缓缓倾吐到船岛之上,云煞一行人也随着人流缓缓走到了湖心船岛之上。
此时已有一些赏玩客登上了船,不过数量却寥寥。
为了保持大赏的神秘感,以及足够惊艳的既视感,入场时间以及入场人数都被掐得极为严格。
四人悄悄走到一旁的阴暗处,想要换回衣物溜走。
等打开装有衣物的灰布袋,却忽然发现,这里边儿装的是一些布制的表演道具,根本不是她们的衣服。
云煞忽然想起来,方才为了救石美子,她将手中的布袋扔到了一边。
难道,是她搞错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高马大的管事头子走了过来。
那管事头子见这几个柠黄的舞女偷偷跑到一边,便赶紧跟了过来。
只怪衣裙太亮眼。
见几人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凶巴巴地喝道:“你们在看什么!还不赶快归队!”
四个女子一同转过头来。
明亮的,美丽的,艳烈的……眸子一同看向他,那管事头子一张凶脸立刻软了下来。
云煞心里一合计。
她们既然是冒充这公家人的身份先来了这会场,还是托了那茶水铺老板的忙,此时便不好当场翻脸,于是便附身作揖答了个,“是”,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人潮之中。
几人见云煞如此,也有模做样地朝管事头子草草作了个揖,转身跟着云煞而去。
于是这四抹明亮色彩,便又乖乖巧巧回归了公家大队。
她们随着这人流前进,身边全是身着柠黄衣裙的舞女。
隐藏效果却不甚好。
那管事头子一双凶狠又猥琐的眼睛始终紧紧地盯住四人。
只因她们的长相,同周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寻常女子比起来,实在太抢眼。
几人积极寻找着半路脱身的机会,却被一旁的管事头子盯到,转个头,都想寻找角度。
直到她们随人流走进狭长幽深的地下长廊。
两旁,上方,脚下都是结实而光滑的石墙。
四人一脸困窘。
这下子想脱身……更难了。
大概在地下长廊行进了一刻钟,前方的柠黄舞女才终于停了下来,而后再慢慢地,一小拨一小拨地往前方走。
云煞一行人不明所以地被带进了一小拨人里,随着这一小群舞女,迈着极其轻快的小碎步朝同一个方向前进,最后来到了一扇石门前。
石门里灯火通明。
等四人走进去才发现,那竟是一盏巨大的,巨大到可以乘坐十几个人的孔明灯。
灯的上方是一大片开阔的,明亮的天空。
那灯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褶皱,通体明黄,看上去,像极了一朵还未开放的巨型菊花。
而灯底下那块儿似乎是用来坐人的地方却只有横七竖八几根简陋的竹条,想必是为了减少称重,才会将材料削减至此。
云煞一行人仰头端望着那盏巨大的菊灯,感叹其做工之精巧,一时竟忘了脱身之事。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嬷嬷朝她们走了过来。
她手拄一根翠色雕花玉杖,虽已干老得有如一只脱水的鱼,单薄的脊背却挺得笔直,且步履轻盈,触地无声。
看得出来,她不是从小习武,就是长年习舞。
她被层层褶皱包裹住的明亮眼睛扫了四名女子一眼,然后抬手用玉杖朝她们一指:“好了,就是她们了,至于那几个不听话的东西……叫她们滚。”
她的声音年迈,嘶哑,却不怒自威。
玉杖老嬷嬷的话刚一完,四个身穿灰蓝流水衣裙的女子便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她脚边,四张惊惶的小脸上爬满了恐惧,边哭边乞求到:“不要啊,嬷嬷,我们要是不能做不成这菊灯女,那我们这十几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啊!我们的宗族也会……”
那几个女子话还没说完,便被几个面无表情的壮汉给拉了下去,凄厉的哭叫声回荡在巨大的坑洞里。
云煞估摸着那几个美丽女子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十几年的努力……看来她们一生,都是在为了这一天而做准备。
如今却只凭这老嬷嬷两句话,便被人撵了下去。
老嬷嬷狡猾地注意到云煞的眼神,张开皱巴巴的嘴说了句:“她们现在坐上这菊灯,非残即死,想要人前光芒万丈,岂会容易?又岂能……掉以轻心!”
四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确,跟方才被扔出去的那几个女子比起来,她们确实要劲瘦一些。
云煞看那老嬷嬷的眼神变了一变:这老太太,眼神还真是毒辣,一眼便瞧出来她们的身体素质非寻常女子可比,不然也断不敢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到她们几个陌生女子手里。
此时那几个面无表情的壮汉已经又折了回来,给她们送来了四套灰蓝流水舞裙,不过,其中一套却明显有被摩擦划丝的痕迹。
打一眼望去也瞧不见那小小瑕疵,倒也无伤大雅,只是……拿到这套衣裙的是石美子。
她眉毛一皱,便动手将那划丝的地方给撕裂开来。
只听“划拉”一声,那长裙,便变作了短裙。
几个壮汉一脸惊恐地望着跟前这个任性女子。
那拄着玉杖的老嬷嬷闻见声响,又重新折返回来,见衣衫被撕碎,面上的表情难看至极:这可是用雪银丝做成的菊灯女舞裙,一年只能做出这四套……
云煞见这深藏不露的老嬷嬷怒气濒发,抬手将那灰蓝流水衣裙扔在了地上,冷冷说道:“老太太,我们从头到尾可都未曾答应过你,要做这莫名其妙的菊灯女。”
另外两人闻言也像扔烫手山芋似的,将那衣裙扔到了地上,接着站在了云煞两侧。
空气中听得见其他舞女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另一边的石美子还拿着破碎的衣裙傻傻站着,见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也赶紧要将手中的东西脱手,这时却只听那满脸皱纹的老嬷嬷吼了一句:“谁敢!”
吓得石美子又将扔到半空的衣裙给接了回来,然后默默地,悄悄地,躲到了云煞身后。
其他三人也均有被震慑到,只有云煞,从始至终都对那老嬷嬷冷眼相待。
她行走江湖多年,自然能察觉到这貌不惊人的老太太有多少实力。
但她却不怕她,只因这老太太现在有求于她们几个,而既然这老太太找上了她们,就说明在场的没有更好的人选,凭她精益求精,追求极致的态度,她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