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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那年,宋不羁过完生日后,刚好是清明假期,便和一个朋友一起去了海边。

那个朋友也是在北山福利院长大的,比宋不羁小八岁。也是很奇怪,福利院那么多人中,宋不羁当时偏偏和这个比他小那么多的人最要好。

他叫欧杰。

去海边的时候欧杰才十岁,正是爱玩的时候。小孩子第一次见到海,很兴奋,游泳、玩沙、捡贝壳……两个人玩得很开心。

欧杰一口一个“不羁哥哥”的画面还停留在眼前,宋不羁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我认识他。”

夏霁看向纪律——宋先生不太对劲啊。

然而纪律却没有默契地看夏霁,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宋不羁身上,自然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从看清这两张照片起,宋不羁就不对劲了。

“宋不羁。”

纪律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却像一束利箭,笔直地射入宋不羁的脑海。

宋不羁一个激灵,脑袋一阵疼,然后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上了脑袋。

疼,很疼。

男孩的幻影消失,纪律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眼中渐渐清晰。

“纪队。”宋不羁握了握本来放松放在沙发上的手,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些,他说,“我认识他。”

“不过既然你们都带来了这张证件照,证明你们也知道他是谁了吧?”宋不羁笑了笑,笑容极淡。

纪律缓缓说道:“欧杰,男,十九岁,初中毕业,小混混,半个月前刚当上了包工头王贵富的保镖。十一岁之前生活在北山福利院,之后被亲生父亲找上门,带走了。”

纪律一段话说得平铺直叙,宋不羁心里却起了波澜。

欧杰他怎么初中毕业就不读了?

“不羁哥哥,我以后要造一艘大船!厉害的大船!”十岁欧杰的豪言壮语还响在耳边,宋不羁记得自己当时还鼓励他那要好好读书,等他梦想成真的时候再请他乘坐他的船。

欧杰刚离开福利院那年他们还会联系,只是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呢,他们就断了联系。

“对,”不等纪律问,宋不羁就承认了,“我也来自北山福利院——那么纪队,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纪律却说:“没有了,你继续睡吧。”

宋不羁:“……”

啥玩意儿?发生了命案警察却没什么问题问他这个报案人?他还认识死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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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市局路上,夏霁看向开车的纪律,玩味地摸了摸下巴,说:“老纪,这不是你的性子啊。”

明明有问题要问,却偏偏说没有问题,还示意他也别问。

这若没有什么目的,他夏霁这几年的刑警也白当了。

纪律言简意赅地解释:“宋不羁想知道欧杰的案件情况,他会来找我。”

夏霁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上下惊奇地扫了他好几眼,说:“所以你这是设了个套等他主动?看不出啊老纪,追人这么有一套。”

纪律皱眉:“追人?”

夏霁:“你对这个宋不羁可不一般吧?204冰箱碎尸案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和他竟然还有联系。”

纪律眉头皱得更深:“什么联系?”

夏霁“啧啧”几声:“别不承认啊,我可看到你堂妹的朋友圈了,春节一起去了普陀啊,这么有兴致……”

纪律打断他:“不是一起去,是碰上。”

“是是是。”夏霁敷衍似的摆摆手,“那后来你们不都睡一起了嘛……”

纪律:“是两张床——纪婧都跟你瞎说什么?”

夏霁揶揄:“行行行,我看你什么时候承认——那等宋先生主动来找你,你准备告诉他案情?”

纪律没立即回答。

“我打算请宋不羁做咱们刑侦大队的特别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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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审讯室内。

“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一个脑袋上光溜溜只有两边有着稀疏头发的中年大汉委屈地控诉,“我昨晚上就是去嗨秀K歌,怎么成嫌犯了啊我?”

“我还想控告那小子呢!不是我的保镖吗?不好好跟在我身边,瞎几把乱跑什么?!这还有没有保镖的素质了?!”

负责给王富贵审讯的是谢齐天和金子龙。

金子龙年纪轻,正是怀着一腔热血抓尽世上所有坏蛋的时候,闻言就竖起了眉头,双手重重往桌上一拍,冷眼瞪他。

桌子被拍得抖了一抖,抖得原本放在桌上的王富贵的手臂也抖了抖。

王富贵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继而又更凶狠地吼道:“凶什么凶?老子是嫌犯又不是凶手!老子说了老子一整晚都在包厢内!后来喝多了就睡了!根本不知道那混小子去哪了!”

谢齐天脸上表情丝毫未变,他跟在纪律身边久了,沾染上了他的一些镇静与面无表情。

“王富贵,你嘴里的混小子,是你雇来的保镖。”谢齐天冷静地说,“你现在承认你是嫌疑犯了?”

“呸!老子几时承认了?!”王富贵口水四溅,说得飞快,“老子是守法公民,做的合法买卖!你们再不放老子出去老子告你们违法拘留刑讯逼供!”

隔壁监控室内,纪律冷笑一声:“刑讯逼供都知道,知识面很广啊。”

夏霁站在他旁边,说:“王富贵,包头工,因近两年政府大力整治城市,统一给马路边的店铺外墙重新粉刷,统一牌匾,赚了不少钱。”

纪律:“一个包工头,请保镖,什么原因?”

审讯室内,谢齐天也在问:“为什么请保镖?”

王富贵油腻的胖手抹了一把脸,反问:“请保镖就请保镖,需要理由吗?”

谢齐天:“王富贵,欧杰是被人一刀刺死的,血啊,流满了驾驶座。你觉得凶手会冲着一个小小的保镖来?你怎么知道凶手不是冲你来?”

谢齐天的话没什么很大的威胁力,但王富贵却像被踩到尾巴一般,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珠子不自觉地左右转了一转。

金子龙立即冷声道:“王富贵,半个月前你突然请了欧杰做了你保镖,但在此之前,你从没有过请保镖的经历——半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金子龙比谢齐天咄咄逼人多了,完全没了第一次与纪律一起出现场时的激动迷弟样。

王富贵的眼珠子左右移动得更厉害,嘴唇颤动:“半个月前……”

下一秒,他仿佛要遮掩什么似的,恶狠狠地道:“半个月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齐天微微一笑:“什么都没发生过?王富贵,要不要我们帮你回忆回忆?那张血字……”

王富贵双瞳倏地一缩,快速道:“没有血字!”

金子龙腾地站了起来,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难道你想成为下一个欧杰吗?!”

王富贵身体一抖,脑袋两边仅剩的几根头发也跟着一晃。他眼中颜色再三变幻,脸上表情也从凶狠变到惧怕再变到妥协。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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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队,夏副,”谢齐天匆匆走出审讯室,跟两位队长报告,“3月2日半夜王富贵喝完酒回家,发现自家的饭桌上放了一张纸,那纸上用血写了四个字——去死吧。”

纪律和夏霁在监控室里都听到了,谢齐天便简要地报告了一番。

王富贵看到血字后,吓得酒也醒了,立马跑去卧室摇醒妻子曾洪梅,恶声问她晚上有没有人闯进来。曾洪梅睡得死,完全没察觉,便问王富贵怎么回事。

王富贵匆匆把血字塞进衣服里,烦躁地敷衍了几句,只说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但是曾洪梅眼尖,看到了丈夫手上那不知写着什么字的血书。

血字这件事也是曾洪梅透露给警方的。

曾洪梅还说,第二天下午,他丈夫身边就多了个脸上有疤的保镖。

“顺着血字这条线继续往下查。”纪律吩咐,“查清楚究竟是谁写了血字给王富贵。”

“是。”谢齐天应了一声,带着金子龙走了。

“老王和晓楠他们在走访嗨秀,”夏霁说,“走吧,纪队,咱们去拜访拜访死者的父亲吧。”

欧杰十一岁那年被亲生父亲欧春林接出北山福利院,从此和欧春林一起住在花城临江区的石门镇。

临江区位于花城的东面,石门镇又位于临江区的东面。纪律二人一路从市局开车过去,要一两个小时。

花城东部临海,石门镇就是临海的一个小镇,镇上原居民大多靠捕鱼为生。

欧春林就是一位渔民。

石门镇多石砌建筑,错落有致,粗犷古朴。街是石街,路是石路,随着地势起伏而蜿蜒绕去。

车子在街道窄小的镇中水泥路上开过,前面沿路停了一辆三轮车。三轮车横亘出来,挡住了去路。另一个车道上又有来车,纪律便把车停住,等来车先过。

“这种小镇就是这点不好,”夏霁说,“道路只够两辆车通过,一边路边要是停了车,就不好开了,很容易造成堵车。”

纪律不置可否,注视着前方来车。

说也奇怪,他们刚才一路开进来,也没见对面开过多少车辆,可这一停下,对面的车辆就像约好了一般,一辆接一辆地开来。

纪律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动了动,大拇指敲了敲。

夏霁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刚认识你那会儿,你那脾气,真是一点就爆。现在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啊。”

纪律淡淡地回了一句:“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夏霁拍拍他的肩,叹了口气,没说话。

对面来车终于消停了会儿,纪律打了个左转向灯,继续往前开。

欧春林的房子在靠海的那一边。

车子从水泥路上开出来后,便换到了颠簸的石头路。颠簸了十来分钟后,纪律二人来到了欧春林的家门前。

房子是石砌的,为了防御海风,屋顶也是厚重的石块构成。房前有条石子铺成的小路,石缝中间长满了野草和青苔。只是天还冷,野草都是枯黄的。

纪律和夏霁走过去,敲了敲房门。

没人应。

旁边的一户人家有个大婶走出来,她狐疑地看了纪律二人一眼,说:“你们找老欧?”

纪律没开警车,他们也没穿制服。夏霁闻言笑道:“是的阿姨,我们是他儿子欧杰的朋友,请问您知道他人现在在哪吗?”

大婶顿时一脸不屑:“欧杰的朋友?欧杰能有什么朋友啊——这时候老欧在老年人活动中心搓麻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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