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是去年出嫁的,到如今已有半年,只可惜这半年里大姑娘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大夫人为此很是焦急,但怎奈女儿已是人家的人了,她自不好跑上门去指手画脚,就只能盼着老天开眼,让大姑娘早日产下一男半女,在夫家站稳脚跟。所以看明了大夫人心思的仙衣当然投其所好,又陆续为大姑娘挑选了一些寓意好的首饰宝石,直说的大夫人心花怒放,拉着仙衣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直到外头翠珠来回,说是大少爷来了。
一听儿子回来了,大夫人也没心思看那些首饰衣料了,急急唤了人将大少爷让进屋来,仙衣也不多话,直接低眉顺目的躲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去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大少爷进来有些心虚,他知道自己刚刚那番做派就算被母亲知道了,也不过说他两句,可他们家毕竟不是那些将庶子女当做玩物的家族,若是他真的过了分,母亲第一个不会饶他,更何况他也听说最近就要议亲,若是他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让亲事都打了水漂,别说他心里会不会气恼,他老爹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怎的就你一个?木寻呢?”大夫人往他身后看去,皱起了眉头。
“娘还不知那小子,整日里都钻进书本里去了,说是他一个人晚点回来,估摸着下午能到。”大少爷坐到了椅子上,端起了茶盏,待观察母亲脸色没有异样,才暗自松了口气。
“也是,你们一向都是下午到家,你怎的一早就回来了?”大夫人光顾着小儿子没有回来,却忘记了时辰,待大儿子提醒,她才不解道。
说起这个,大少爷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尴尬的撇过头,不敢与母亲对视,嘴里只含糊道:“先生今儿身子不适,就让我们早些回来了。”
大夫人一瞧儿子这样,心里也有些数了,心中难免叹息,别看大儿子都是要娶亲的人了,可他实在不像是个能走仕途的料子,平日里胡闹些也就算了,可在学业上头被大老爷罚了不知多少回,却根本不长记性,就算大老爷找了那么好的书院官学,大少爷却至今也没考取什么功名。大夫人气闷的按住胸口,再想想自己的小儿子,年纪要比他兄长小个两岁不到,却早早考上了秀才,听说下个月下场能考上举人的可能性很大,这也难怪大老爷更疼二少爷,而忽视长子了。
“你啊,往后多用用功,书院里先生多好,院长又是温先生,你不知道你父亲能让你们进书院是花费了多大的功夫。”大夫人虽然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听不进去,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刑部员外郎府听着是个京官,但在京城里比起那些尚书,那些丞相将军,甚至侯府伯爵府之类的,要差了远去了,若大老爷没有大夫人娘家户部尚书的支持,怕是早被人遗忘到角落里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大少爷不耐烦的打断着,随后犹豫着看着周围的丫头婆子,冲大夫人打了个眼色,讨好道:“娘,儿子有些话想单独和娘说。”
大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却也心软了,抬手挥了挥,丫头婆子们很老实的一一往外走去,仙衣混在人群里低着头也不说话,到没怎么打眼的走了出去。
丫头们从里头出来,也没在外头候着,只留了大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还有仙衣的母亲陈氏在门口挡着人,其余都进了偏房等候差遣。仙衣刚跟着丫头们婆子们进了偏房,就听得有人小声议论道:“大少爷这么早回来,肯定又是欠人家钱了,不然什么时候看他那么殷勤过。”
这随后,偏房细细碎碎的就讨论开来,反正主子们都不在,到没什么人管制。
仙衣坐在一旁喝着茶,只管听着却不说话。大少爷金木林是大夫人进门第二个孩子,在有了一个姑娘之后,大少爷的到来就是让大夫人挺起了腰杆,所以自小就很得大夫人宠爱,直到二少爷的出生,才分散了一些大夫人的注意力,但怎奈溺爱过多,大少爷生性又愚钝,直到入了学堂了,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状态,之后不论大老爷如何教导,就是没有起色,几年连续下来去考秀才,不但没中,还是个吊尾车,眼瞧着年岁越来越大,大老爷与大夫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其实如果大少爷只是读书不好,也就罢了,毕竟二少爷是块读书的料子,大老爷也不怕后继无人,但坏就坏在大少爷在读书上不行,可在吃喝玩乐上到像是无师自通,不但都结交些纨绔子弟,还整日里盲目自大,觉着他在古董字画上颇有慧眼,再加上他所谓好友在一旁捧着,以至于经常上当受骗,亏空府中银钱,即便之后被大老爷收拾一顿,大少爷也依旧顽固不化,朝着冤大头的道路上飞速的狂奔着。
大少爷这毛病三天两头就犯一次,想必这次又是跑去希望大夫人能用嫁妆帮他填补一二,免得被大老爷发现,便又是一顿严惩。其实说起来,大夫人和大老爷在教育孩子上都有问题,大夫人是一味的溺爱,甚至包庇孩子的错误,而大老爷则一味只想用严厉的手段根除孩子的错误,却并不好好与孩子谈心,将他的错误一一分析、解决,以至于大少爷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教育下,既不知自己哪里错了,又不肯承认错误,想必大少爷到现在都认为他考不上秀才,买不到真古董都只是他运气不好罢了。
大夫人与大少爷没谈多久,大少爷是一脸心满意足的走了,可大夫人却躺进内室,只叫了两个大丫头进去伺候,再没传唤别人。仙衣猜想大夫人估计给大少爷气得不轻,又掏了不少私房出去,这会子怕是正肉疼呢。
大夫人心情不好,陈氏当然也不能离开,既然大少爷都走了,仙衣也不必在这里伺候了,于是她便领了通知各房要添衣物首饰的跑腿活。像员外郎府这样并不算大官的府内,主子们一年公中会发四次衣物,老太太一次有六套衣物,大夫人则是四套,而少爷姑娘们嫡出的是两套,庶出的则只有一套,至于姨娘们,按规矩是两套,只是有些家世不好,手头不宽裕的姨娘却更希望将这些衣物换成现银,这就需要她们这些跑腿小丫头们记录清楚,到时候哪屋是要钱还是要物,都不能出错。
仙衣先去的地儿肯定是老太太的院子,由于老太爷已经去世,老太太又是个习惯热闹的,所以这会子应该是老太太听说书女先生说故事的时候,好在仙衣并不用到跟前请安,只寻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豆苗将事情交代清楚也就算完了。不过,说起来,老太太能到今日也不大容易,当年老太爷家中也不过几亩薄产,可自从娶了这位小布行的二女儿之后,不论是种田还是生意,都算是一路顺风顺水,愣是将一个普通的农民变成了临清县乡下有名的地主,老太太也很顺利的生下了大老爷,只是男人有钱就学坏这句话,却总有几分道理,当了地主的老太爷再如何宠爱老太太,也有偷腥的时候,再加上当上了地主,家里也有了奴仆,也不知是家里的奴婢有了坏心,还是老太爷被大姑娘迷花了眼,总而言之,老太爷第二个儿子是从家里的奴婢肚子里出来的。
想必以老太太的性子,怕是闹也闹过了,吵了也吵过了,但到底已经嫁了老太爷,心中再有怨气也无可奈何,所以最终老太太将全部的心力放在了儿子身上,好在大老爷也算争气,不但学业有成,还做到了京官,这事后再瞧那奴婢生的二儿子,从小身子不好也就算了,连管个账都困难,之后更是在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后没多久就归西了,连带着老太爷都觉得那奴婢晦气,所以大老爷进京之后,老太爷就做主将那奴婢生的一家子留在了临清县老家,直到老太爷过世,老太太都没提起那一户人,只是让大老爷派人过去分了一下老太爷的财产,这就算是再不来往了,到也没真正苛待那个庶子的后代。
在这样一个庶子女身份低下的世界,仙衣是再不肯与人为妾的,哪怕嫁一个奴才,也算是正头的娘子,总好过将来正妻一发话,就能随意处置自己的孩子。
想起这妾室,仙衣看着眼前的几座院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大老爷如今一共有四位姨娘,年纪最长的就是庶三子的生母,大老爷的前妻韩氏,其次是老太太做主送给大老爷做通房,跟着生了庶四子才提了位分的周姨娘,接着是大老爷的下官送来的庶出女柳姨娘,前几年生了二姑娘,最后一个,也是最年轻的,是一快要垮台的粮商之女曹姨娘,正值鲜花般的年纪,大老爷也算新鲜着,却没有孩子。其实,按照仙衣所想,如今这样一个时代,若是做人小妾还不如一辈子不要生育,也省得生下的孩子不是给嫡出折腾,就是日后被人送来送去,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生了庶出子,正房还算大度,日后有分了薄产滚出嫡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