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府里送东西的依然是吴管事——当年从程家往叶府来给程氏送东西的便是他,如今换成给兄妹俩,仍是由他负责。
见罗纱她们来了偏房,正在喝茶的吴管事忙放下茶盏大跨着步子上前行礼。
罗纱望着一旁搁着的箱子比往常多了几个,奇道:“这回怎的这样多?”
吴管事笑道:“前几日府里有事,少爷和姑娘过生辰没能赶得及,这次老国公和世子爷吩咐将备下的礼物一同带来了。”
罗纱本没想到有这许多,原以为红丹一人拿着便行了的,如今见这架势,再多上三五个人怕是也不够用的,赶忙让红蔻跑回晴夏院找人帮忙。
待她安排好之时,老夫人已经同吴管事在谈笑着喝茶了。
老夫人话语间隐隐透着意思想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吴管事装不明白,频频问候老夫人最近身体如何以示关切。
叶颂青在箱子旁转悠,东瞧西看地看新鲜,罗纱立在他旁边,听着老夫人与吴管事的对话,心中觉得好笑。
说起来这吴管事也是个妙人儿,每次来都不将东西送到晴夏院,而是借着要先给老夫人请安的由头送到老夫人的金秋院,再让罗纱她们来,将东西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全部搬走。
虽说来了金秋院一遭,可是东西都完完整整地搬去晴夏院的——东西全部装好封得严严实实的,连个木头渣子也不会遗落在金秋院中。
其实吴管事这样做也是有缘故的。
有次他来府里送东西,红笺服侍罗纱的时候想了他同老夫人周旋的样子,就当笑话讲给陈妈妈听。
陈妈妈向来不喜叶家人的做法,便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夫人还在的时候,吴管事每次来都是想要直接送到暖春院的,可老夫人每次都要借由头将吴管事和东西拦住,一并请到她的金秋院坐一坐才肯将人放走。后来吴管事也聪明了,索性先正大光明去逛一圈,省得被那些个人惦记着。”
红笺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问道:“那些东西左右都是要拆开的,过后老夫人也能知道有些什么,吴管事真让她知道了有哪些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那不一样。”罗纱忽然说了一句,“不一样的。而且,若是我们都不肯的话,老夫人是不会知道有什么的。”
当时陈妈妈听了罗纱的话后莫名地非常高兴,那晚她还准许罗纱多吃了两块糖,引得叶颂青嫉妒得眼睛都绿了。
转而看现在——
老夫人明示暗示,吴管事装聋作哑,两人居然也能聊得起兴,只是后来老夫人逼得狠了,吴管事换了一副“老奴惶恐”的样子与老夫人打太极,说话行事依然滴水不漏。
单看老夫人那越挫越勇的架势,罗纱是无比佩服她的,可与吴管事比起来的话,罗纱更佩服后者。
难怪舅父每次都让他来,可不就得他么!
罗纱听得津津有味,中间成功阻止了四五次叶颂青想要开箱一探究竟的欲望,不多时红蔻带了几个粗壮婆子过来。
婆子们不用招呼,直接将那些印着程家印记的箱子抬了起来,只是最上面有个小方盒子她们是不敢乱动的,习惯性地顺手递给了红丹。
红丹看看斜着眼睛往这边瞧的老夫人,眨了眨眼,在接过盒子的刹那故意哎呦了声晃了晃,好似那小小的盒子里装满了什么极重东西一般。
老夫人的面皮就抖了抖。
重的一般是什么?首饰!真金真银!
她一直觉得每次来都有个小盒子必有蹊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可惜这孙女儿藏着掖着,跟她那个去世了的娘一样抠门,不然这些个宝贝就……
老夫人懊丧地轻咳了一声,是心也疼肝也疼,偏偏还得拿着架子端坐在那儿,撕心裂肺地难受。
罗纱一看就知老夫人误会了,她自然是晓得里面放着什么的,不由好笑地睨了红丹一眼。
红丹笑笑,知道回去后要被姑娘数落,但看到老夫人那隐忍了痛苦的样子,她瞬间就舒坦了,将盒子揽在怀里搂紧了高兴地直咧嘴。
待东西都搬出来后,罗纱谢过吴管事便同叶颂青一同回去,谁知刚出院门就见一人正在那儿徘徊。
望着二姑娘语蝶,罗纱有些奇怪方才已经走了的她怎会还在这儿,像是在等人一般。
转念想想,罗纱心道语蝶在等只能是叶颂青或者自己了,若说是叶颂青的话,怎么看都不太可能,那么便是在等她了?
这样思量着,罗纱问道:“二姐姐可是有事找我?”
谁知语蝶压根不搭理她,只侧过脸去看搬箱子的婆子。
罗纱心说可能是自己估摸错了。她不喜欢自讨没趣,语蝶不理她,她便作罢,绕过语蝶准备走人。
谁知刚走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人问道:“舅父可曾带了东西给我?”
罗纱转过身,见语蝶表情认真,便实话实话道:“舅父只给我和哥哥带了东西。”
语蝶瞬间变了脸,好似受到极大的打击一般。
罗纱搞不懂她怎么那么大的反应。虽说自己有舅父送东西,可听说孙姨娘的弟弟偶尔也会给语蝶捎些小玩意儿来,只是没怎么见语蝶拿出来过罢了。
琢磨着兴许是语蝶觉得自家舅父拿来的东西更好,罗纱便说道:“等下我看看有什么时鲜的东西,必然会给二姐姐送一份的。”
其实罗纱每次收到东西都有选些出来分给姐姐和哥哥们,所以她这样说,也没有特意刺激语蝶的意思。
可语蝶并不领情,“你送的那是你送的,又不是舅父送的,怎会一样?”
罗纱想不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
舅父送给自己,然后自己送给她的,不也是这箐州买不着的时新玩意儿吗,况且,也算是舅父送的了,怎的她就非要说不是舅父送的呢?难道还怕自己拿了别的东西来诓她不成?
见语蝶说着说着居然红了眼眶,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罗纱的笑脸开始慢慢变冷。
前世时她为难嘲讽自己的那些,罗纱已经尽量不去想了,毕竟重活这一回,除了孙氏外她也没想将其他人怎么样。
只是如今自己好声好气地同她讲话,她还非要这样难为人,说一半留一半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实在令人讨厌。
罗纱不再理睬她,拉了叶颂青便要转身离开,谁知语蝶比她更快,丢下一句“你也太欺负人了”,不由分说扭过身子小跑着走了。
罗纱无语地望着她的背影,心说谁欺负谁啊这倒是……
叶颂青皱起了漂亮的小脸,忧心地说道:“等下分东西的时候你不要给二姐姐了,她好像不喜欢。”
罗纱深以为然,心说自己这哥哥也不算傻到没得救,赞赏地拍了拍叶颂青的肩。
回了晴夏院后,叶颂青困得直打哈欠,罗纱将他赶去屋子里睡觉,又吩咐人将箱子都抬到自己屋内。
从四岁开始,关系到自身利益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罗纱便尽量不用李姨娘帮忙,已经开始自己拿主意了。
打开箱子粗略看看,罗纱让人将装着她和哥哥的礼物的箱子先放到屋子东边,然后将安国公府送来给他们兄妹玩耍吃用的东西放到西边,这便剩下了一个箱子在屋中央,里面装的是绸缎和布料,角落里有两个匣子,打开后分别是珠花与文房四宝。
绸缎里有几匹质地非常不错,但颜色显然不是罗纱这个年纪穿的,而那些珠花虽然样子时新,可用料与做工都不是顶尖的,罗纱便知道这箱东西是舅母穆氏特意给自己准备了可以送去做人情的。
再次暗暗感激着舅母的细心,罗纱吩咐人将东西送到各处——
绛紫色的那匹上好缎子送到金秋院给祖母,次些的两匹藏青色和雪青色的分别给了周姨娘和李姨娘。
还剩下一些绸缎,罗纱琢磨着私下里再给李姨娘和陈妈妈,省得让丫鬟大张旗鼓送出去被有心人当做错处拿住。另有一些颜色鲜艳但是质量寻常的料子,罗纱琢磨着可以等到年后让针线上的人给晴夏院中诸人做些春衫,毕竟大家都是女子,爱美之心罗纱还是体谅的。
文房四宝自然是分给哥哥们,至于珠花——
罗纱本已经让红丹拿着出门了,忽然想起一事,又将她唤了回来,将珠花拿了两支出来,才让她离开,临了吩咐道:“二姐姐那儿就不用去了。”
这时候主要事情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罗纱没有细看自己收到的礼物,而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小方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后,把空盒子盖好放到了屋中花架上。
花架上绿萝的枝叶垂下来的地方,已经有了好几个这种盒子,显然罗纱不时就会收到这种东西。
罗纱翻看着新拿到的画册笑得眯了眼。
她不识字,看这种画册刚好,亏得舅父和舅母细心,隔段时间就给她送些这种东西来。
只是——
她开心的同时又有些惆怅。到底还是想办法认识字才是正经。如今已经有五岁了,若是能寻个好先生,此时能开始学习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边她正看得入迷,红月就进来低声禀报说是周姨娘来了。
罗纱又问了遍,确认是周姨娘,便愣了下。
这位姨娘一向是不爱串门子的,特别是独成一院的晴夏院,她更是几乎没来过。也不知今日这是怎的了,竟然劳她亲自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