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纱放才只看见了一瞬,就被穆氏挡住了视线。
她努力地扭头,可年龄太小,挣不脱穆氏的怀抱,不成功,好在穆氏也想让自家侄儿认识下罗纱,待两个孩子都来到身边后就将罗纱稍微朝外侧抱着,使得罗纱终于能瞧见方才开口的那孩子——
面皮白净唇红齿白,见罗纱在看他,男孩瞬间就羞红了脸……
这样一个温温和和的羞涩男孩儿,难道就是往后那脾气暴躁的世子爷?
罗纱皱眉地望着他,怎么也不愿将面前这男孩儿同前世听到的恶评联系到一起。
由于沉浸在回忆里,所以连一只小手在自己面前晃了许久,罗纱都毫无所觉。
待她终于回了神,就听身边有男童说道:“姑母,这纱妹妹,不会是个傻的吧?”而后又自言自语道:“唔,纱妹妹,傻妹妹……倒也有几分贴切……”
听到那个“傻”字,罗纱心中的怒火蹭地下冒了出来,偏偏那清脆童声不断地重复着此字,罗纱心中懊恼,侧过头去看,却正巧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罗纱登时就愣了。
待她回神的时候,男孩子已经别开了眼,朝着罗纱恭敬作揖道:“穆景安见过纱妹妹。”倒也似模似样。
穆氏噗嗤笑出了声,点着罗纱的鼻尖说道:“我们罗纱好大的面子。”
虽然穆景安好似一本正经,可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刚巧被罗纱看了去。
罗纱暗暗哼了声,想别过头不理他,谁知穆氏却抱了罗纱凑到穆景安身前让他看。
躲是躲不过了,罗纱索性凑着穆景安抑扬顿挫卖弄词句赞扬着她的功夫,好好打量他一番。
五官是极其好看的,与姑姑穆氏的浓眉大眼不同,穆景安更偏向于精致,只是他神情里透着股张扬,硬生生将长相里的那股子媚劲儿给压没了,反而有种跳脱的漂亮。
于是,她就这样看着出了神。
穆景安赞扬了罗纱许久后终于口干,见罗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就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罗纱一个激灵立马反应过来,却莫名被他这亲昵的举动惊出了身冷汗,再去看穆景安,他却已经在拉着穆景霖去向老夫人请安了。
看着两个男孩子站在一处,罗纱才深深觉得,就算穆景安这家伙脾气差了些,可也不得不承认,虽说他年纪尚小,却也瞧得出是极其出众的——只单单站在那儿,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算是穆景霖这样漂亮的男孩儿也抢不去半分风头。
罗纱也不明白,怎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不过才五岁的年纪,却是举止有度言谈有礼,一举一动都有着世家子弟的风范,偏偏他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一颦一笑间又有种风流洒脱的韵味,就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气质。
想着方才他微笑时嘴角浅浅的梨涡,罗纱硬生生别过脸再不去看他,却不由得在心中惋惜。
这样风流天成的人,却会在日后变得身体有疾、暴躁易怒……
她这时才发现,此等事情若是发生在穆景霖身上,她会觉得太过可惜,但可惜过后,便也罢了。
可如今看到穆景安,再想到这事最终是落在了他身上……
她却连想都不敢再去想了……
方才穆氏她们进来,叶老夫人已经看到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跟在不远处,只是她原本想着或许是程瑞达与穆氏之子,但是见孩子们与程氏有些疏远,就知道自己或许是想错了,并没多关注。
如今俩孩子往跟前一站报上姓名,老夫人惊得都快从椅子上跌下来了。
穆家是谁?
百年之前,国公仅有一人,彼时江、王、杨、程四侯府在寻回遗落民间的诚远帝时出了大力,诚远帝即位后就将四家家主封为国公。
而那个向来不插手政治,地位却不容动摇的国公家,便是穆家。
开国第一位国公,是当年跟着□□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拜把兄弟,□□皇帝即位便敕封其为定国公。
是以其他四家如今虽然看上去地位与穆家平齐,却也不得不敬穆家三分。
老夫人待穆氏极其客气,有时还不自觉地便去看她脸色,一方面因为她是世子夫人,另一方面,也因为她是穆家女儿。
如今看到穆景安兄弟俩,老夫人激动地面皮都抽动了。
他们是谁?
定国公穆家的嫡长子与嫡次子!
这两个孩子,特别是穆景安,身份是屋里面谁都比不上的——虽说他现在还没被封为世子,可既然他是长子,又这样出挑,世子之位定然是没跑的事儿了。
老夫人真是恨不得让自己的孙子辈们亲自去伺候这俩小祖宗,生怕怠慢了他们,可俩孩子都是好脾气的样子,穆景安又一直在道歉说是叨扰了老夫人心中过意不去,哄得老夫人心中舒坦得很,就也渐渐忘了他的身份,只觉得这孩子就像是邻家的小朋友过来串门玩儿似的,笑着让人端了糖果给他吃。
直到穆景安抓了把糖果谢过老夫人又回到罗纱那边了,老夫人都还没想起来自己刚才那诚惶诚恐的心思,对着程瑞达直夸穆家的孩子教得好,懂事明理。
程瑞达但笑不语。
屋内的气氛一时倒也算是温馨和睦。
突然,隔壁屋子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就是刘姨娘夸张过的刺耳声音:“夫人!你,你怎么能把它给摔了呢!你这不是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吗?”
屋中之人一听“夫人”两字,都是神色一凛。
程瑞达首先开口:“走,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着就往外行去。
谁知有人比他还快。
穆景安将手中剩下的两三个糖果往罗纱怀里一塞,当先跑了出去。
罗纱心中着急,晃着胳膊将糖拨到一边,对着穆氏咿咿呀呀嚷嚷着。
穆氏愣了一下,见程瑞达疾步出去,才反应过来,抱紧了罗纱向方才出声之处行去。
屋中诸位夫人见状,各自找了理由纷纷告辞,老夫人头大如斗,稍作挽留也就随她们去了。
等老夫人来到茶水间的时候,主子们基本都到齐了,就连今日里负责照顾孩子们的李姨娘,也带着几个年长的孩子站在门口。
老夫人刚到的时候,正好听到程瑞达在说:“如黛,你今日要照顾孩子们,先去忙吧。”
“可是世子爷,夫人她……”
“去吧,”程氏打断她的话说道,“有哥哥在,我不会有事的。”
听程氏这样讲,李姨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领着孩子们离去了。
孙姨娘最先发现老夫人来了,忙过来搀着她。
老夫人看看在那边毫无存在感的周姨娘,看看一旁露出担忧神色的孙姨娘,想着方才程瑞达都让李姨娘退下了,心道若是媳妇儿若真惹了什么事,人多了反而不好遮掩,不如人少了卖给程家一个人情,就说道:“你们两个也退下吧。”
周姨娘和孙姨娘就也退下,只是孙姨娘在临行前回头望了望刘姨娘,似是在担心,但刘姨娘毫不在意地朝她笑笑,孙姨娘这才离去。
老夫人朝面色铁青的程瑞达笑笑,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程瑞达就也笑,“我也想知道,”说着朝刘姨娘看了一眼,指了她说道:“这是谁?怎的还能将主母堵在门口不让人走的?”
老夫人心中哀叹,这刘姨娘真是个不识大体的,此刻程家人在,她搅什么浑水?
“你也退下吧!”
“老夫人!这可不成啊!”刘姨娘掏出帕子拭着干干的眼角,“夫人将您当初给她的镯子给打碎了!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程氏坦然地立在门边,脸色苍白,但是身姿挺拔,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指了地上的碎片,不转眼地看着刘姨娘,一字一字说道:“你有胆就再说一遍——这镯子,到底是谁打碎的?”
“镯子”两字一入耳,再一听“打碎”,老夫人的头就一阵阵发晕,她摆摆手示意程氏先别开口,转了脸问自家侄女:“你说……什么碎了?”
“那镯子啊!夫人刚进门时,您送给她的那镯子啊!咱们叶家的传家宝!”刘姨娘满脸悲痛地说着,在帕子的掩护下,偷偷去看程氏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