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子豫飞身,腾空顺势踩着箭,在空中一跃。
依稀看见大祭司半垂着忧伤的眼,缓缓运功,随后腾空而至,与轩辕皓纠缠。
轩辕皓并不着急,一把九转离魂扇活了似的,在手中灵活一转,凌戾之气挑起大祭司的玄袍,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可见其下已淌血的深刻伤口,再被罡气狠狠击至十丈远。
吐出口淤血来,捂着胸口,半跪着的身子有些不稳。
“不自量力。”那披着暗色锦袍的妖孽男子迎风而立,青丝微微飘扬,精致糜艳的面庞诡魅异常。周身隐隐向外散着淡淡戾气,似有鬼神护体,在箭触到那层戾气之时,瞬间成灰,随风散去。
大祭司把面前的乱发拂到耳后,仰天一笑,紧抿着唇,眼神骤然冷下来。玄袍呼啦作响,再一次扑向轩辕皓。
触到那戾气时,手上皮肤爆裂,血涌了出来。唇抿得更紧了,忍着剧痛抱着轩辕皓的腰,拖着他向崖边。
箭雨告一段落,越军抓住时机,反击。在玉笙人放毒物之前,挟制住了大半,剩下的小部分自知构不成气候,便也不再反抗,乖乖受虏。
冉子豫轻盈落地,追着那直往崖边的二人。
原来,这就是大祭司说的‘不会伤害我。’,甚至还帮她。
大祭司浑身是血,衣服破乱,发与污血糊在一起,已然没有个人样了。发了狠,一心拖着轩辕皓到崖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轩辕皓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任凭他将他拖往死亡之渊。再往后,已不需要用力,便往断肠崖退着。他倒有些疑惑了,这个人活腻了还是在耍诡计?
那双冷幽阴郁的眼诡异地盯着她,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吸引着她缓缓向前。
“……摄政王……”
他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轩辕承上前,拉住越来越靠近崖边的冉子豫,“豫儿,危险,切勿上前。”
雾气散了一半了,朦朦胧胧中透出远山的翠色。
那妖孽男子立在崖边,衣裾被山风托起,天神之姿不过如此。
“皇叔武功盖世,南蛮小贼奈何不了他。”轩辕承拉紧了冉子豫,再不让她上前一步。
“阿诗……我来陪你了。”负了重伤,只能说出这微弱之语。清秀的面上绽开一释然解脱的笑,随后拽着轩辕皓的衣袖,陡然跃了下去。
冉子豫突然挣脱了轩辕承,飞身至崖边,竟拉住了他的手。
冰凉如寒玉。
不愧是修炼邪功的人,身子轻若一片羽毛。
“不想杀本王了?”那人幽幽道,轻渺的声音幽琴般悦耳,目光冰冷而锐利,魅惑之中,诡谲异常。
冉子豫忽然弯着眸子轻笑起来,“这是你的计谋吗?故意被大祭司抓住,又那么巧被我抓住,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还以为他真放过了她,果然是大变态、大妖孽、大魔头!
轩辕皓讥讽轻笑,“本王不过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冉子豫冷冷道,“不必了,断肠崖深不见底,深渊之下,毒物猛兽遍布。摄政王殿下好自为之,豫儿日后一定每年按时给您烧纸,让您在十八层地狱继续翻云覆雨,无法无天。”
毫不犹豫松开了手。
那人缓缓张开双臂,华丽精致得宽袖完全打开,华美异常。糜艳的面上勾着半个足以魅祸苍生的浅笑。陡然冷异的眸子黑幽深邃,璀璨如九天之上的银河,炫美异常。
却又没有一丝光亮,那是失望的阴霾,愈来愈浓,最后生出震慑人心的阴诡戾气。
穿过层层流云淡雾,更显得他妖孽绝世。轻松潇洒的姿势不似赴死,更似一个在人世间玩够了的恶神返回属于他的黑暗之渊,不是死,而是成为回到属于自己的黑暗之地,继续遮云覆日,翻云覆雨。
苍鹰扇着翅膀,遒劲生风。凄厉长声疾啼,在天地间悠悠回荡。
“豫儿!”轩辕承赶至崖边,一把将半个身子已下了崖的冉子豫拉了回来。
“殿下……”冉子豫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是豫儿没用,不能救下摄政王!”
她也跳下了崖,为了让别人以为,她是去救摄政王的,只是没救下,甚至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轩辕承暗下大喜。父皇尚康健,根本不需要什么摄政王,若不是先帝驾崩之时,立下遗旨,他这个小皇叔早就和其他皇叔一般,年纪轻轻就入了陵园。留着始终是个祸害,偏他这个皇叔行事高调,仗着先帝遗旨,无法无天,不把父皇与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世人皆知,落下断肠崖的人,没有一个生还的,连尸骨也找不到。
淡淡道:“皇叔乃大越摄政王,此举也是为了大越,为了苍生。皇叔虽殁,其忠心长存。”
冉世沧有些怔然。他虽看不惯摄政王的做派,但诚心佩服与尊敬他的能力,毕竟一同在轮台保家卫国,与西戎斗智斗勇。那样的人堪称战神,就应该战死在杀场上,而不是就这样葬身断肠深渊。
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至了崖边,下跪,行了一个简洁而郑重的礼。“摄政王殿下,一路走好。”
冉子豫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只知道轩辕皓那个大变态素来无法无天,在朝野树敌无数。徽帝面上包容他,实际也想除掉他。亲侄子轩辕承此时因他的死而窃喜。父亲为老将军,刚正至忠,铁血满腔,竟会行此般大礼,诚信悼念。
自己真的很不了解轩辕皓。
轩辕承看着流云淡雾,自觉胸中一片清明,“南蛮余孽未清,靖国将军生死未卜。众将士听令,继续前进。”
“是!”
冉子豫走到最前面,为军队带路。她还有事,眼下,那件事最重要。
一路无言,估摸着走到差不多的位置了,在崖壁上摸索,不多时,那方藤蔓缓缓移开。
立刻紧贴着崖壁,并不着急进去。
无数的利箭飞射而出,接着是张大网。
“上!”冉子豫找了一下手,示意将士进去。
身后的将士都是精兵,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拔出凛冽的战刀,跃过冉子豫,几下划破了大网,迅速进入了山洞。
冉子豫最后进入山洞,见脚下的蛇都被劈成了两半,把守的玉笙人已被打晕。
“这边走。”冉子豫指向石门耳道。看见所有人都进去了,自己才跟在后面。
广阔之室,大圆石桌上那金纹黑蟒正吃着肉。白白的,很是细腻,不像是动物的肉。再看旁边,还有断手与膝盖。
蛇有灵性,感受到来者不善,扔了肉,张大嘴,‘呲呲’地吐着鲜红而细长的信子。灵活蛇尾一摆,将一众将士重重扫地。
趁着冉世沧与轩辕承对付金纹黑蟒,冉子豫偷偷顺着上次的暗道先溜了。
跳下暗道,只见清明的山间,无数玉笙人静坐着,默默祈祷。无数轻声念出的话,汇做一起,“神主保佑,玉笙无疆。”
“神主保佑,玉笙无疆。”
“神主保佑,玉笙无疆。”
“……”
冉子豫穿过他们,没有一人阻止,畅通无阻便去了侬云紫的住处。
踢开木门,穿过一道道竹帘,跑到最深处的屋子。
侬云紫穿着干净的祭祀时的黑衣,袖口处绣着的是玉笙族的灵蛇图腾。美丽的稍尖的脸上很平静,唇色比平日更鲜红,似快要滴下来的血。
坐在长木桌前,拿着一把小刀。面前摆着一道菜,泥烧的盘子质朴无华,却很是别致。里面是一坨与成人拳头差不多大小的烧熟的肉。
“你来了。”血红的唇动了动。
“解药呢?”冉子豫毫不客气,直言相问。
侬云紫一边拿刀切盘子里的肉,一边笑着道:“你利用大祭司除掉了自己的大患,又把越军放进了寨子,我为什么要给你解药。”
冉子豫笑笑,昨晚以海东青传信,说轩辕皓为主将,必先除之。又写下里应外合之计。不过她并没有施行,她的目的在于除掉轩辕皓,“越军很快就到了,你纵是不怕,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还那么小。”
说起孩子,她眼里的光彻底灭了,“我的小石头属于南部高山与丛林,与其被抓到中原为囚,不如早去极乐。”
“你?”冉子豫有些难以置信。
“我送他去见神主了。”侬云紫眨了下眼,将泪水憋回眼底,无限虔诚道:“神主会好好教导我的小石头。”
冉子豫拍了下桌子,“愚蠢至极!你杀了你的孩子!”
侬云紫不为所动,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便狠狠咽了下去,面上愉悦,味道很美的肉,“来找我,只为了解药吗?我已经告诉你了,没有解药,日后你只会越来越渴望千笙散,也会越来越频繁地服用,你会离不开它。服下越多的千笙散,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弱。想要的时候,如果没有千笙散,你会痛苦至极。以伤害自己来缓解,最终自己杀死自己。哈哈哈哈~”
冉子豫在她含泪的眼里看见那近乎疯狂的畅快的凶光,什么也说不出来。
千笙散能带给服用之人飘飘欲仙之感,沉浸幻想之中无法自拔,让服用之人上瘾,服用的次数多了,会一点一点侵害服用之人的身体与心理健康。
不就如同前世的毒品吗?她只是心存妄念,古人的智慧是无法想象的。这个时代或许有解脱之法。如今证明,确实只是一个妄念。
没关系,毒品可以戒掉,千笙散也可以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