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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珉与福娘叔侄二人回到侯府的时候,二夫人徐氏还赖在老夫人萧氏屋里不肯走。

自从出了二姑娘欺凌亲妹妹还诬赖福娘的事儿,萧氏就再三明示暗示自己最近很不想见到二房的人。

一向侍母至孝的曾珉一再恳求萧氏息怒,每日里不顾萧氏的冷脸带着伤跑来伏低做小倒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令人讶异的是自打过门就对婆母敬而远之、还时常背地里诅咒的徐氏也仿佛突然间大彻大悟、脱胎换骨了一般。

即使萧氏把话说到了她脸上,她还是天天到上房来请安问好,殷勤备至的做个孝顺媳妇。

今儿徐氏过来的理由是府里刚来了个会烧并州地方菜的厨子,想请萧氏帮着掌掌眼,尝尝厨子的手艺,也免得她“年纪轻,被人蒙了去”。

这厨子还是徐氏托了她娘家长兄徐茂写信回去,由刚刚致仕的徐老太爷亲自从家乡寻的。

别看徐氏的出身在京城根本不入流,徐家在原籍也是响当当的一户人家,地方官员上任都要客客气气的请徐老太爷吃酒看戏。

可以说除了肃国公萧家,徐家的面子在并州就是金字招牌。

因此徐老太爷一说要为亲家靖平侯府的老夫人寻个会做地道家乡菜的厨子,自荐和荐人的险些把徐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最后能被送到京城来的自然手艺也是第一流。

或许肃国公府能请到更好的,但是萧氏的娘家如今当家的可不是她嫡亲的娘家侄儿侄媳妇,怕是做梦也想不起这么个出嫁几十载的老姑奶奶。

萧氏却是真的不想收下徐氏的这份孝心。

人老了,思乡、想吃口家乡菜都是人之常情,萧氏也确实吃腻了京城风味,近来时常梦见故乡风土。

可谁能知道徐氏献上来的孝心里面包了个什么馅儿?

老了老了,要是真为着一时口腹之欲掉进了儿媳妇的套儿,萧氏自己就能把自己怄死。

可要是不收,怎么说都是徐家二老的一番心意。

人家千里迢迢的送了来,萧氏要是没个占理的缘由就把人拒之门外,未免也太打徐家老两口的脸。

说到底,徐氏这些年折腾出不少事儿不假,徐家老两口为人却是本份的,两家关系也还算过得去。

萧氏正端着茶盏沉吟,听到丫头这一声通传不由微微一笑,打算借此先顺理成章的把厨子的事儿放到一边,没想到徐氏却表现的比她还要欢喜上十分。

“可是回来了!媳妇还当咱们福娘又要去她外祖家住,心里真真是舍不得,侯爷总算是体贴了咱们娘们一回。”

徐氏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站起身就要扶着丫头亲自到前头去迎,一面走一面笑着向萧氏告罪:“媳妇先去把侄女接进来,还望母亲恕媳妇失礼。”

说着,徐氏便紧走几步出去了。

若是倒退一个月,便是天王老子跟萧氏说二儿媳妇徐氏盼着福娘住在府里,萧氏也是不信的。

几个孙女之间的糟心事儿她最初也算在了徐氏的头上。

毕竟二丫头才多大点,如果不是徐氏背后挑唆,二丫头怎么会对一共没见过几回面的堂姐有那么大的怨气?

堂姊妹之间闹成这样,就算她最后查了个清楚明白,福娘也已经受了大委屈。

被大家捧在手心儿里疼爱的孩子因为这事儿想要回外家清远侯府也是人之常情,到时候徐氏固然要因为不会教养女儿而被她和老二说上几句,却不必担上撵走侄女的恶名。

而为了家中儿孙的名声,萧氏自己就会把二姑娘小小年纪坏了心肠的事情掩过去,徐氏教女不严的过错一个字儿都不会传到外头。

事后徐氏的反应却大大出乎萧氏的意料。

徐氏或许在听到不利于福娘的消息时确实是幸灾乐祸的,但是她也是真心实意想要把福娘留在府中。

在知道是二姑娘说谎之后,大发雷霆的徐氏甚至亲手给了心尖子一样的大女儿一巴掌。

二姑娘刚刚被曾珉一脸厌恶的盯着打了十下手板,手心都破了皮。没得到一句安慰不说,紧接着又吃了向来疼爱她的徐氏一记耳光,听说当天哭得嗓子都哑了,徐氏愣是硬着心肠把她关了起来。

如果说之后徐氏到上房请罪还可以解释为表面文章,她以长辈的身份三番四次代女儿们向福娘赔礼,却让萧氏也不禁有些怀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断。

萧氏不过略一沉吟,福娘软糯的声音就隔着门帘传了进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爬到了萧氏怀里。

“祖母,福娘想您了。”

在萧氏怀里蹭了蹭,福娘借着撒娇的功夫尽可能的远离二叔曾珉。

不是福娘对这位二叔有什么意见,只是曾珉今日的言行举止实在有些怪异。

先是语焉不详的提起了福娘的生父先侯爷曾琰,又在回来的路上一再强调他作为一个叔父对福娘的疼爱之心,听得福娘一头雾水。

若不是惦记着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的祖母萧氏,福娘都想直接跟着舅舅陶谦回清远侯府。

只是仔细想想,二叔的模样倒有几分像是为了她放弃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福娘抿了抿唇,正想把头藏在引枕后面再多赖一会儿,最喜欢有她陪在身边的萧氏却拍了拍她的背。

“福娘长大了,”萧氏慈爱的哄道:“你屋子里的丫头还都没个正经名字,你回去好生想几个,今儿晚上用饭的身后说给祖母听,好不好?”

一听就知道这是要把自己支出去,福娘乖巧的点了点头就要告退,一直端庄侍立在一旁的徐氏突然接过了话。

她笑意盈盈的望了福娘一眼,转向萧氏恭维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媳妇天天摁下葫芦起来瓢,竟是从来都没想到这上头,她们姐妹屋子里的丫头确实也该取名儿了。”

因为这一辈儿的三个姑娘年纪都小,她们的丫头到现在还是用各自爹娘取的小名浑叫着。

萧氏却不肯受徐氏的奉承。

瞥了瞥徐氏,又扫了曾珉一眼,把他来不及出口的赞同都盯了回去,萧氏对着有些迟疑的福娘微微一笑,让她先跟吴嬷嬷出去。

直到福娘由嬷嬷丫头们簇拥着走了,萧氏才淡淡开口:“二丫头和三丫头自己还没个正经名字,她们的丫头急什么?你们是愈发倒三不着两了。”

一句话把曾珉和徐氏都说了个大红脸,萧氏揉了揉眉心:“老二说吧,又出了什么事儿?”

知子莫若母,曾珉一进门,萧氏就看出他心底不痛快。

明白婆婆和丈夫这是又有正事要说,徐氏立即乖觉的告退,却头一回被萧氏发话留了下来。

曾珉一怔,忍不住看了眼徐氏,踌躇片刻后方垂首跪在了地上。

“陛下许儿子实职了。”

曾珉瓮声瓮气的说道,旁边正贤惠温良的为萧氏斟茶的徐氏听得眼睛瞬间就是一亮,曾珉却又颓丧的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陛下要聘福娘为大皇子妃,儿子还记得大哥的话,就一齐推了。”

话音一落,上房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曾珉归家后不久,神情阴郁的乾元帝也带着惴惴不安的大皇子回到了后宫。

乾元帝没有如往常一样命内监总管李明典亲自送大皇子回贤妃寝宫的消息几乎是顷刻之间就飞遍了东西六宫。

传到栖梧殿的时候,陈皇后正在与奉召进宫的娘家嫂子吃茶。

陈家并非世家,陈皇后之父当年不过区区一个五品主簿,阖族富贵荣华皆是因为出了一位正位中宫的陈皇后,陈家众人也难免将帝宠看得比旁人重些。

陈夫人此来,也是受了公婆并丈夫的托付。

见陈皇后唇边浮起一丝浅笑,一直惴惴难安不敢开口的陈夫人心中一动,便犹豫着想把家中的打算说出来。

可惜她支吾着还没把话说全,连二房堂妹的好处都没说明白,陈皇后便端庄雍容的端了茶。

陈夫人不敢得罪这位大姑子,也就只能憋屈着来,憋屈着走。

陈夫人一走,陈皇后身边的心腹嬷嬷便忍不住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劝了一句:“您这是何苦呢?”

何苦?

陈皇后慢条斯理的拿帕子拭了拭唇角。

她的儿子若是不曾夭亡,才是陛下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哪里还轮得到蠢笨如猪的贤妃母子上蹿下跳、不可一世。

想要借故去了的曾琰的势,她们也配?

想当年乾元帝以她所出嫡长子求娶曾琰彼时连影子都没有的女儿,那个榆木脑袋都不肯答应。

只是除了自己,这世上怕是已经没有人记得她那苦命的儿了。

陈皇后到现在都无法忘记,她不过是进宫为当时还是继后的朱太后侍了一夜疾,已经养到三岁、从小白胖健壮的儿子就烧得整个人都糊涂了,连两天都没熬过去。

这才多久?一个个就都去趁贤妃的热灶,连娘家看自己再没有生育也只想着再送一个女儿进来。

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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