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一惊起身,踉踉跄跄地接连后退了几大步,身子险些摔倒,心中混混沌沌,一片茫然,隐隐约约觉得自今日起,自己的一生便要有翻天覆的变化了,颤声问道:“妈,哈巴门和你究竟有何仇怨,去年刘师兄还在力虎堂救过我们娘俩性命呢,难道你忘了吗?你……”忽然想到母亲竟似变了个人一般,那多半是因母亲那日深中勃山远剧毒,余毒未除、头脑不清之故,倘若如此,不知者不怪,母亲杀害了这两位哈巴门弟子,虽是大过,却总能得刘师兄原宥。
王晓丽一见女儿神色,便猜到女儿心中所想,说道:“你别瞎想,我好端端的什么病也没有,我清楚我在干什么,而且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没错的。”王雪急道:“为什么,妈,你为什么要和我的兄弟姐妹们结下如此深仇?不论有什么仇怨,你跟我说呀,我去找刘师兄商量,大家的误会总能设法化解。”王晓丽冷笑道:“刘岳、李浩这几个道貌岸然的奸贼,你竟然也和他们称兄道弟了,你这糊涂丫头,难道心中只认识这些兄弟,却忘了自己亲兄弟了吗?”王雪一怔,问道:“你是说我哥哥王力强?这和我刘师兄有什么关系?”她和母亲说了半天,于母亲和哈巴门间的仇怨仍是一无所知,心中焦急,言语间自也不如何冷静,这两句话问的声音极大,在旁人听来,便隐隐有指责之意。
王晓丽一拍桌子站起,大喝道:“若不是刘岳这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你哥哥又怎会惨死?你忘了家族大仇,反而和哈巴门混在一起,我还没骂你不知好歹、吃里扒外呢,你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你哥哥生前立誓要将哈巴门之人尽数铲除,他年纪轻轻却丢了性命,那是他自己命苦,但我这个做娘的可得替儿子完成心愿,你说,我有什么错!”
这几句话只说的王雪目瞪口呆,心想母亲之所以数次向自己同门下杀手,颠倒是为了替哥哥报仇,呆了半响,说道:“哥哥背离哈巴门,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又不是哈巴门的错。”王晓丽叫道:“你给我住口!”王雪说道:“这一节咱们姑且不论,那日是刘师兄带着我去的力虎堂找哥哥帮忙,与旁人无关,你要杀只杀刘师兄一人啊,干嘛又迁怒他的弟子们?”
王晓丽脸上变色,看着王雪,冷冷的道:“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你哥哥的死,你也难逃其责,你也是哈巴门的弟子。哼,一口一个刘师兄,你叫的挺亲热呐。”
王雪心头一震,慌慌张张地又向后退了一大步,屋内本就狭小,她这一退已是退到了墙边,她见母亲双眼阴鸷,心中着实害怕,她也是哈巴门之人,只怕母亲忽然冲将过来,将自己当作仇敌一拳打死,那自己这条命可去的着实有些滑稽,倒还不如死在尤多利手上好些,转念又想:“我和哥哥都是妈妈的孩子,妈妈为了给儿子报仇,竟然不惜杀害她的女儿!”心念及此,猛觉脑袋剧痛,跟着胸口一酸,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坐到地上,垂泪道:“妈妈,你杀了我算了,你快快将我杀了给哥哥报仇罢。”王晓丽愠道:“若非你是我闺女,我早已将你活活打死!”但见女儿哭的难过,心里也是不忍,走到王雪身边,拍着王雪的小脑袋,说道:“别哭了,孩子,你起来,听妈跟你说。”王雪站起身,擦了一把眼泪。
王晓丽说道:“这也不都是你的错,要怨你只能怨世道不公、人心险恶,谁教你年纪小不通世事,而我又没有时长在你身边陪着,才让刘岳有机可乘,利用了你。”王雪问道:“师兄他利用我什么了?”王晓丽说道:“利用你年幼无知。你哥哥走的那日的情形,我已在暗中打探的清清楚楚。那梓扬武功高强,刘岳自己打不过他,却要利用王力强,让他来做替死鬼,他这一招棋下的倒是挺高明啊,让那东洋怪人和我儿子拼个同归于尽,结果是刘岳的眼中钉全都不在了,只留得他和步子怡为所欲为。这口气你咽的下,我可咽不下。”王雪怔了一怔,说道:“妈,我师兄不是这种人。”王晓丽怒道:“傻丫头太轻信于人了。”王雪不喜听长辈叫自己“傻丫头”,噘嘴叫道:“妈!”王晓丽说道:“我来问你,王力强和那东洋梓扬均是刘岳的眼中钉罢?”王雪答道:“是。”王晓丽又道:“他的眼中钉均已不在人世了罢?”王雪答道:“不错。”王晓丽又道:“现下眼中钉均已不在,只留下刘岳和步子怡逍遥法外了,这话也一点不错罢?”王晓丽这几句话问的甚是刻薄,但事实却偏偏便是如此,王雪一时难以作答,但当此情形她不吐一字便是等同于默认了。王晓丽说道:“既然如此,我说刘岳用心险恶,说你被利用了,这话又哪里错了?”
王雪说道:“即便如此,那也是刘师兄……”王晓丽喝道:“你再敢叫他一声师兄,就别再叫我妈。算我白养你了十几年!”王雪眼眶一红,她这一夜已流过了不少眼泪,当下想哭也哭不出来,心想:“妈此刻正在气头上,我何必跟他计较言语小事?”于是说道:“好罢,我不叫他师兄。那刘岳害了我哥哥,那也是咱们和刘岳之间的私事,你干嘛要连他的弟子们也一块杀了?”王晓丽说道:“你哥哥生前念念不忘铲除哈巴门,我要圆了你哥哥的心愿,不然我这一辈子也能安心。你可别说我自私,哈巴门作恶多端,我将他们赶尽杀绝也不委屈他们。你想啊,那梓扬是东洋哈巴门的,他来中原哈巴门争当掌门,说来说去都是哈巴门自己家的事情,可偏偏让你哥哥做了替死鬼,我说哈巴门作恶多端,可也没错。至于那个肖远胜,他既然已另立山头,我便不去为难他了,算他离开哈巴门离得早。”王雪心想:“幸亏肖大师兄早早的从哈巴门分离了出去,不然王家拳的后人只剩下我们孤女寡母,怎么打也打不赢大师兄啊。”忽然想到步子怡,说道:“妈,当日情形凶险,诸事难料,莫说哥哥死了是他自己报应,即便他好端端的活在世上,他必不答允你伤害步子怡分毫,你说你要杀害哈巴门全门,那步子怡又怎么说呢?”王晓丽听到“报应”二字,怫然不悦,重重的哼了几声,说道:“步子怡确是个好孩子,和你年级也很近,我不忍心杀她。她和我儿本来是天生一对,全是刘岳横刀夺爱从中作梗,待铲除刘岳之后,我便为她和你哥哥安排一桩**,你哥哥倘若地下有知,必十分欢喜。”
王雪瞧着母亲,双眉皱的老高,说道:“妈,一年不见,你怎么,怎么……哎!”她本想说你怎么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但这话终究是说不出口。王晓丽问道:“我怎么了,你说。”王雪岔开话题,说道:“你要我离开哈巴门,我照办便是了。”她想母亲将两个哈巴门的弟子一口气杀了,自己也不可能再做刘岳师妹了,眼下先离开哈巴门,和母亲远走异乡,此事只有先好好劝劝母亲,日后再回来向刘师兄解释了,倘若刘岳怪罪下来,后果全由自己承担,无论如何不能让刘岳向母亲动手;至于心上人李浩,此刻也不用说了,当下心思全在如何劝说母亲别再杀人,哪有闲心想这些儿女私情?
王晓丽说道:“你先不急退出哈巴门,妈还要你帮着办一件事。”王雪料想不是好事,也只得问道:“什么事?”王晓丽说道:“你这就回哈巴门去,找个机会将刘岳杀了。”饶是王雪早知母亲有杀刘岳之意,此刻听来,也不禁惊的大声尖叫,她一向钦佩刘岳,从不敢存丝毫违拗之心,更没有过半点加害的想法,此刻一听,心中如何不惊?王晓丽温言道:“好孩子,妈知道难为你了,但那刘岳武功太高,除非是你趁他不防,暗中将他杀了,不然妈这一辈子也打不过他。”王雪低着头,不敢答应。王晓丽又道:“你和哥哥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妈现下要委屈你来成全你哥哥,这确是对不起你,但比起你来,妈更对不起你哥哥呀,当年他从地震废墟中走出,怀着多大的怨怼、多大的寒心,你有想过吗?”
王雪哀求道:“妈,我实在不是刘师兄,哦不,我实在不是那刘岳的对手啊……”话未说完,王晓丽抢着说道:“偷袭不成就挑明了和他动手好了,以刘岳的性情,多半不会杀你。再者,难道你有何三长两短,妈还能独自苟活吗?管他是去阴曹地府还是去黄泉鬼门,总有妈陪着你,咱们一家四口在地下团聚倒也挺好。”王雪后半句话本来想说,“既然斗不过刘岳,干脆我们先寻个去处避避风头再做打算罢”,但见母亲这一句话说的坚决,神色又极是冷静,这番想法显然她已思索良久了,自己这后半句话也不必说了,见今夜情形,自己势必是要答允的,但又无论如何不能答允,当真是左右为难。
王晓丽上前一步,将王雪揽入怀中,说道:“孩子,别怨妈。”王雪哪敢对母亲心存怨恨,微微摇了摇头。王晓丽又道:“咱娘俩命苦,注定不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非得和仇人舍命拼斗,至死方休。”王雪心想:“刘师兄哪里是仇人了?”但想哥哥的死刘岳却也难推辞,自己再留在哈巴门怎么说也有些不妥,心想自己从小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结交了几个可靠的好友,现下才只一年多时日,好友尽数变为死敌,轻轻从母亲怀中挣脱,坐会到桌前,左手倚住下巴,叹道:“我怎么那么倒霉啊!”王晓丽一听,忍不住哈哈哈哈笑了起来,坐到王雪对面,说道:“人生之事原本难料,你和李浩那日在山中闲聊,你不是还说你是天下最幸运之人吗?”王雪一怔,说道:“我说过吗?”王晓丽学着王雪那日的口吻说道:“我还未到弱冠之年,便和天下那么多武学高手较量过,世上习武之人哪一个有我这份殊荣,我多么幸运啊!哈哈!”这话确是王雪那日在山顶心血来潮对李浩所说,王晓丽学的惟妙惟肖。王雪小脸一红,心想:“我那些天和李浩在荒山野岭里相互说的情话全被妈妈在暗中偷听了去。”
王晓丽说道:“本来我不想过早现身,但见你和李浩越来越恩爱,怕是再不现身将李浩杀了,你已和他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我杀她也不是,不杀他也不是。”王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低下头,心里又羞又气。王晓丽说道:“孩子,你别怪妈,这叫长痛不如短痛,李浩我是早晚要杀的,与其现下将他杀了,总好过待他和你成婚生子之后再杀。”王雪低声嘀咕道:“李浩又不是杀害我哥哥的凶手,你杀他干嘛?”王晓丽说道:“我们和哈巴门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不杀他,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完婚?再说了,日后我们将刘岳铲除,李浩是肯定要来寻仇的,我即便不杀他,他也是要回来杀我的。”
说道这里,王雪忽然想到另一件事,问道:“柏浪涛和你又有什么仇怨,你为何连他也杀?”王晓丽说道:“那还用问?浪涛剑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为人竟如此卑劣,下手偷袭小小女孩,若非你福大命大,此刻侥幸不死,也是残疾人一个。”王雪唔了一声,心想:“原来妈要杀柏浪涛,是因柏浪涛那日在擂台上欺负我,险些将我右臂斩断。柏浪涛啊柏浪涛,你地下若有怨恨,尽管来找我便是,你这条人命算在我头上,你可不许去找我妈妈,我妈妈是为了我才杀人的。”想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看着窗外乌黑的的景象,想起柏浪涛和那两位师侄死时的惨状,不禁凛然畏怖。只听王晓丽又道:“那柏浪涛嘴巴不干净,说什么你有娘生没娘教,还自称是你爹爹,这岂不是连你娘我也一并辱骂了?”她见王雪发抖,不知王雪是心中害怕,还道女儿只是身体瘦弱顶不住夜晚寒冷,于是将桌上烛火向王雪这边移了移。王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倘若柏浪涛是我爹爹,那我还是死了算啦!”王晓丽红着脸嗔道:“呸呸呸,不许瞎说!便只冲着柏浪涛的这一句话,我也不能容他活命。”
王雪说道:“好罢,那柏浪涛算是罪有应得。那勃山远呢,他可是天下第三大恶人,你干嘛还要救他?”王晓丽奇道:“他是第三大恶人?那前两名是谁?”王雪说道:“勃山远打家劫舍,毕竟只为混口饭吃,他的毒药虽然残忍,也毕竟不是他研制的,而恶天地杀人只为取乐,要说‘恶’,恶天地可是名副其实的应该排在勃山远之上了。”王晓丽说道:“此言不错,那排名第一者是谁?”王雪说道:“排名第一的当然是哈巴门的刘岳啊,他一个不小心将他的师弟,也就是我的亲哥哥害了,便只这一件事,他便是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徒!”她说这一句话只是有意调侃,不料王晓丽一听,立时便大声附和道:“一点不错!刘岳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简直比恶天地、勃山远更加可恨!”王雪见母亲没听懂自己的玩笑,心中老大无趣,只想:“看来妈妈和刘师兄之间的仇怨当真是难以解锁了。哎,这下我可要惨了。”问道:“那勃山远既然也是卑劣之人,那日你又为何要救他性命呢?我师兄,啊呸,刘岳那恶贼本来差一点便能将他除去了。”王晓丽说道:“傻丫头,你难道没听说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句话吗,那梁山帮主再恶,毕竟不是我们仇人,我救他性命,是盼着他日后能和刘岳拼个两败俱伤,到时我报仇也有了指望。只是那刘岳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强的多,那日我险些折在他手上,还累得你被勃山远打伤了手掌。来,让妈看看。”说着伸手去抓王雪手掌。王雪手心上仍留有一条难看伤疤,她怕母亲见到伤痕心里难过,急忙将手背到身后,说道:“已经不疼了。”
母女俩说道此处,忽听门外一声长啸,一人朗声道:“两个弱女子胆敢得罪哈巴门刘岳,哈哈,可真是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了。”王雪王晓丽同是一凛,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向窗外。王雪只觉此人说话声音耳熟,自己该当听过才是,但一时间却想不出在何处听过。只听门外那人又道:“话又说回来,敢于向大名鼎鼎的刘掌教叫阵,倒也勇气可嘉,江南王家果真有骨气,令人敬佩。”母女俩听那人虽然口中说“敬佩”,但语气却满是嘲弄之意,其实全无半点敬佩之心,母女俩均知此人绝非善类,自己家的秘事被他偷听到,只怕要另生旁节了。
王晓丽杀意骤起,心想:“我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再多杀你一人可也无所谓。”明知此人既然有胆放话,那必不好对付,但为了给儿子报仇,也只得铤而走险了,于是大声说道:“什么人如此没有教养,我们母女在屋中谈事,竟然厚着脸皮的躲在门外偷听,是条汉子的便进来说话!”说罢,悄悄向王雪打着手势,要王雪伏在门边,待那人进门之后母女二人合力将他毙了,她要王雪藏在门后,是怕那人进门之后见势不妙转身而逃。王雪不欲杀人,当下却不便违拗母亲,心想:“来人显然是敌非友,我和妈妈先联手将他制住,杀不杀他到时候再说。”于是依着母亲手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站好。门外那人却也机敏,似乎早已猜到王晓丽心中所想,大声说道:“我若是堂堂正正进门,你们还能容许我堂堂正正的走出门吗?”王晓丽道:“我请你进门,自然也会容你出门。”心中却想:“你等着被我抬出门去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