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苍雪纯粹而深冷的覆盖了一切能露出颜色的景致,此前却并没有任何理由,预兆。
火盆里的银碳烧的滋滋作响,奴才们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以防它不够暖和或是烧的过旺。
“你倒是越发会耍嘴皮子了……外头的大臣还侯着朕出去么?”
冷镜无奈之下反倒笑了起来,大概活了这么久还从未经历过像是这段时日这般窘迫难堪的生活。
沉默片刻之后,冷镜重新调整心态,缓缓问身旁的周艮,“你说,以你看来朕是一个好皇帝么?”
天子都说自己喜欢听真话,到那真话却不是谁都有胆量能随意说的出口的。
谁也不知道,对于这样充满危险的问题来说,天子的的底线会在哪里,正如,外头的天气是好是坏,一个人到底犯错与否一样。
然而,这周艮能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说明他也非一般人。
“皇上问的问题颇为棘手,倘若您不介意,容奴才换种方式回话。”
“奴才有幸侍奉皇上多年,虽然自己没有”本事,到这么多年下来,耳濡目染,别的不说,对皇上您却可以说是事无巨细都十分清楚的。
当年有一次,奴才记得该是皇上初登基那一年的盛夏,那一日早朝上,皇上面色着实难看,底下的大臣们见状,以为皇上您私下里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如此不悦。
于是我便愕然的继续问您,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开始言明呢?结果皇上你回答我说,那是因为当众提及此事的话,少不了又要有无辜的人被的,还说龙椅虽然前头带了个龙子,但终究不过是一把椅子而已,再大也大不过人命。
冷镜听完笑着摆手:“这些个陈年旧事,你怎么还记得如此详细,快别提了,一想起朕当日的举动,便觉得滑稽。”
冷镜面上的愁容已经有几分散去的迹象,“其实那些事,并非是朕自己想做而做的,一开始当上皇帝,朕心里的忐忑不安,恐怕连周艮你都未必知道。朕一心想着,绝不能输给父皇,可却忘了当初是朕从他手中跺过他的江山,那时其实谁也不会在意朕做的好不好,或者较之冷隆又如何之类的事。是朕,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圈套,结果在这全套里,朕的小心翼翼却被你视为了明君之举,你说可笑不可笑?"
半晌之后,就见到冷镜用难得严肃的语气,对周艮接着说。
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他觉得我们生来就比别人高贵多少,而是意指我们这些人当中,不日便要出一个接替冷隆的位置,成为天下表率的人。
至于后来登基后,不断有人上书,在奏折里写什么明君之道,做事需得谨慎反复思量才能下决断。说的头头是道好似……好似他们都做过皇帝一般,而朕却是唯一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天子。
也就是你看得到的所谓朕是个明君的证据,却在没多久之后就被朕自行推翻了……”
始料未及,冷镜的话显然让周艮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因为他既没有因为回答的不尽人意而恼羞成怒,也没有因为周艮的答案而沾沾自喜……
言罢冷镜缓缓在后头补充了一句:“周艮,朕所说的你可记下了?记住朕实乃昏君,至少现在是!而且是不得不是!”
头一次见到一个帝王会因为奴才犯错,不杀他反而升了他的职。
也只有昏君当道,佞臣才可以有谋生的出路。
那并非要算是时运,而应该单纯归结给运气才对。
可他亦非明君,毫无政绩可言的人,可说是莫名夺过了他人的东西以后,就什么也没再做过。
若是非要给他找个罪名的话,那便是他太过清醒的处世态度。
隔着结了霜花的窗檐,仍可以看到外面站在雪中快要缩成一团的李吉,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支撑到了现在。
看似互相帮助的在朝廷里划开自己的党派,可最后纵使薛太傅得了什么好,他也不过是个帮人赢了棋局的走狗而已。
如果他到如今还不知道悔改的话,只怕冷镜眼里也再难以容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