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袖中曜日枪一振,展成两臂有余,铿然有声。足尖轻点,舞动枪尖便向赫连越刺去,一道白影带出银光若雪,赫连越唇畔冷笑未去,轻轻一跃手中破军在胸前朴实无华地居高临下劈去,慕程双臂执枪一震,曜日枪向下斜挑,直逼赫连越肋下空门,银光团团中,枪尖猛的疾速上刺,黑色的破军挟着风声力若千钧。
几十个回合下来,赫连越只觉得胸口的伤越来越痛,于是再无耐心与慕程鏖战,只想着要速战速决,给予他雷霆一击。
这边白铉已经抱起朱雀的尸体,乌衣卫护着梅子嫣准备先行离开,雪狼狂嗥一声扑向乌衣卫。正在此时远远地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几个黑影掠过屋檐,素问大声对赫连越道:
“国主,赫连嘉伦带兵前来,再纠缠下去对我们并无好处。”
赫连越一时分神,被慕程虚晃一枪,左掌击中他的右肩,胸口处似乎又有血液喷涌了出来,他整个人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眼睛却只是盯着梅子嫣所在的地方,是那样深刻的痛苦与不甘。
素问他们急急跃下强行护着他离去,雪狼几个跳跃也消失在黑暗里。
马车上,慕程抱着身子一直僵硬着面无表情的梅子嫣,她的眼里一片死灰般的沉寂,手里攥着那绿玉戒指攥得死紧。
一夜过去,此时已经是午时,马车停在一处清浅的湖泊旁,两眼发红隐约有泪光的白铉和青昭架好柴草,将朱雀的遗体放上。不多时,火光升起,明黄的火焰灼痛了她的眼睛。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一身绯衣的朱雀笑容淡定不失豪爽,就这么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她向来朋友很少,除了青林山的伙伴们,在江湖这几年来就只有一个朱雀是可以交心的。
然而却因自己的缘故而失去了性命。
素问骂自己是个不祥人,想来也是……
她怔怔地看着燃烧得正旺的火势,轻声说:“为什么要这样?你说,朱雀她会不会疼?”
慕程眼眶微红,执起她的手,说:“朱雀走了,那只是个皮囊,疼的是你的心。”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他说:
“你恨我?”
“你瞒了我这么久,难道我不该恨你?”她望着他,目光如水,有悲伤悄然蔓延,“不过,我更恨自己。”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背转身子走到湖边坐下,仰头望着天光云影沉默不语。慕程走到她身后,静默着,她说道:
“柿子,怎么办,她走了才半天,我就已经很想她。她走了,可是我会记挂她一辈子,我该怎么办?”
慕程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那股悲凉,在她身边坐下来,一手把她揽入怀内,沙哑着声音说道:
“你一个人记挂她一辈子,太孤单了,我陪你一道,可好?”
她褐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气,像大雾的天气一般蒙昧不明,说:“一辈子?”
“嗯,”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微笑,“一辈子。”
“可是,我现在终于明白半年前你的感受了,”她说,“你恨着我的父亲,正如我现在恨着那个人,都是打不开的死结。你说的一辈子,很美,可是我知道,它不会来。”
他的笑容慢慢凝结,然后褪去,如风吹过飘蓬一样了无痕迹。
“我身边的人原来是西戎国主,我自诩聪明,却始终有看不透的人,一如你,一如他。我倦了,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轻易推开,然后轻易许诺,如今是在可怜我吗?”她站起来,轻声而决绝地说:“我不需要。”说完便转身离开,大步走向青昭,捧过他手中的骨灰罐子上了马车。
马车行使到半夜,青昭找了一处僻静的树林停下来歇息。慕程迷糊中下意识地想要给身边的人拉一拉毯子,不料却扑了个空,当下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他跳下马车,值夜的乌衣卫正要上前行礼,慕程摆摆手,只低声问道:
“可看见梅姑娘?”
乌衣卫迟疑地望了望树林西边,慕程无声地走过去,在一棵大树背后,她蜷着身子两肩颤动着,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巴无声地哭着,脸上的泪水早已肆虐成川流。
“傻瓜,”他俯身抱她,“想哭就大声的哭,为什么让自己这么难受?”
他心疼了,从没见她掉泪,没见她哭得这般肝肠寸断过。
她咬着唇摇头,哽咽着说:“我不想让朱雀听到我哭,她会难过的……”
他把她抱入怀内,揉着她的一头青丝,拍着她的背轻声说:“哭吧,在我怀里哭,她不会听到……”
她的脸埋在他温热的怀里,从开始的小声啜泣到慢慢的放声大哭,泪水哭湿了他的衣襟,他不以为意,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像在安慰一个做了坏事后悔不已的孩子……良久,她哭累了,倒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拦腰抱起她回到马车上。
又过了一天,马车眼看着要到眉江了。过了眉江,便可经由西乾回到屹罗。
这一夜慕程预料到会有凶险,但是没想到会是这般情景。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他们被狼群包围了。
几十匹狼虎视眈眈地拦在半路,为首的雪狼向天嗥叫了两声,那声音穿破黑夜幽怨孤独直达人心。乌衣卫挡在马车前面与狼群对峙着,青昭和白铉屏气凝神,只等慕程点头便要攻向狼群。
慕程手执曜日枪,看着雪狼旁身形高大挺拔的赫连越。他脸色苍白,双眼微微凹陷,幽深的黑眸盯着没有任何动静的马车似乎想要在那里盯出一个洞来。
“嫣儿,”他的声音低沉,在夜风中凝重地送出去,“我知道错了,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她不会再见你。”慕程冷冷地说道。
赫连越似是无知无觉,根本没有理会慕程,继续盯着马车说:“你骂我打我也好,怎么惩罚我都好,就是不要躲起来不见我。你说过,你知道我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