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塞了绵絮,不想吐,到有一块骨骼咯咯在响,断裂了,脆生生。突然灯光划过,一只大锤重重落下,裂骨象碎片,绷散如花。陆彤啊的叫了一声,汗水象油水般流淌。刚刚一会儿,他靠在楼角,不知觉睡着了。原来是梦。
摸了摸额头,有点发烫,恍惚记得那是一个梦。爬上了五楼,疏通一个被堵的管道。他举起什么,铁钉在管道上开了口,他不明白为什么开口,水会漫了楼道啊?没待他明白,洞口裂开,一股恶臭炝了他一身,剩下的记不清了。
陆彤起身,拍拍屁股的尘土,习惯地摸了摸后背,身上穿的是一件土蓝掉渣的劳保服。他第一次做工,被秋师父指东指西,浑身不自在。骨子里他有股不服人的倔强,听不得耳边呜哇乱叫。
他呆望着静悄悄的锅炉房,低头看表,还差十几分钟就返家了。他得把管子收好,否则又要被那倔老头k了。陆彤的头发象一堆乱草,他喜欢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在一群衣冠整齐的人群中间,他那么坦然。刚毕业没几天,他一直跟着做瓦工的父亲与他一起给人家铺地砖,有一个好心的老太太唸叨:看看那些做活的,哪象个样子,西装皮鞋,亮堂堂,腰里别着手机,你们父子俩真不错,实在。
老太太喜欢唠叨,但她这句话,让陆彤开心。那天,活干得特别麻利,暴躁的父亲竟然没吱声,忘记训他。父亲总会因为他干活脱拉,与他斗得脸红脖粗。毕业离开校门,陆彤向往是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不眼前的一切,但他在漫无边际的计算天数同时,越来越陷入彻底的失望。眼有的一切,是他目前唯一可以给家里当“顶梁柱子”的方式。
他就是一头蜗牛,蜷缩身子,期待站立。只是,现在压得透不过气,骨子流淌的血液,不,沸腾震荡的海水,让他无法刹住。
后来,离开父亲,他去了罗北城的锅炉房。
二十几岁的陆彤不想去罗北城,憋了半天不吭声。抬头瞅了一眼介绍人,按下胸口一股蹿动的血。再如此下去,一年的光阴又白白虚耗。
“我哥们说了,一二月,就可以进保安室。”介绍人很自信,陆彤一闪不闪盯着他,他不那么想,不就是一个小保安吗?干嘛弄得仿佛办了一件天大的事。他有点生气这个介绍人,一个退伍兵,部队里做了几年连长跟班文书,退伍到地方一家破产企业当保安。在他眼里,保安是天下最好的工作。
陆彤毕业的理想之光随着每日的期盼一点点淡灭。这几天,他东奔西跑,冒着风雪,顶着心口的血液。期望找到一份体面工作,结果到处受人白眼。
有一次,一家商场招人,招聘牌上分明需要市场销售。没讲经验。陆彤家里给的那件有些破旧的军大衣,凑上去。招聘的女人斜眼盯他,仿佛要掐死他。陆彤也不知自己的目光已经开罪了她。不过,未掩盖的脸上傲慢终让他一点儿也没正眼瞅那庸俗的女人。转身,离开。
那家商场,不过挂羊头卖狗肉,名不正言不顺。他瞅着想笑。毕业前,他去离学校不远的a城,参加人才交流会。人家大公司,规模气派,接待人也待人和气。
陆彤想起没问有没有其它适合的工作。又返身回来,发现招聘那女人爬上了柜台窗口,与那服务人员打情骂哨。他仿佛受到了愚弄,胸腔一股恶心,差点把早餐吃的的鸡蛋吐出。
他就这样一直瞅着那女人。正欢的女人回头看到他,也象在瞅一块木头,依旧谈笑。在这股暗暗的较量中,陆彤败下阵,推开了门,迎着粗暴的风雪走远。
就这一次,伤害了陆彤。他找到父亲以前在厂子用过的劳保服穿上,跟着介绍人去了罗北城。
罗北城是这座小城近几年新建的,是销售俄罗斯货品的集散地。里面的货品,稀奇古怪,铁器都被用银色镀了光,一律闪亮。还有许多俄罗斯小物件。
陆彤斜眼撇了那个五十岁左右,笔挺西装,脸色城府的人。那人指东指西,俨然派头,让一旁靠立的秋师父和陆彤变得矮小。秋师父是锅炉房唯一的“老”人,此时唯唯诺诺的,偶尔叉上话,也是慎重简洁。
锅炉房与罗北城正处于一个城里一个城外,隔了一条街道,就是那显得黯淡的锅炉房。秋师父没事时一个人就钻到里间一个摆着两张上下床的小黑屋,漆黑的门口有一张小破桌。秋师父把一样漆黑的杯子摆在那,头朝墙,做冥想状。陆彤觉得这动作深沉老练,独坐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外面有人喊叫,他应声跑出去,熟练地从床下拉出一个长长被黑油附满的匣子,拿出钳子,板子——准备进城修暖气或补漏。
那天,一股臭水迎头铺天盖地落在陆彤头顶。他张开口,嘴上不由地蹿上一字:操!
他记得上次在超市给人搬货,休息时间已经做了几个月的女工从里屋托来一大袋子红糖,举起一只沾满煤灰的斧子就砍,接后分装到几只小塑料里,用锯条从蜡上扫一遍,一件原产的红粮出厂了。那时他就想骂。不过,他不能骂那女人,她也是打工的。十几吨的货物,晚上抬了一整天,那女工竟然一声没吭,陆彤却已经力尽。他举了又放下的饭盒,最后还是把火气撒到那个老板娘的身上,轻松走人。
现在,他瞅着站在梯子上、一身臭气又在谈笑的秋师父,火气小了许多。一个念头闪过,自己如同那锅炉房一样的脏,永无天日,无理理睬,许多人仿佛就觉得你从那个学校出来,就没瞧得起,觉得就是干这种下流活的,他已经慢慢适应,并开始觉得舒服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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