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若去,那我也去!”
殷少言刚过半,忽听一声急响,会客厅的房门被猛然推了开来。
抬眼望去,就见一名身着浅绿长衣的清秀姑娘,手捧一台大黄肩弩,快步闪入屋内,跑至了众人的身间。
屋内众人先是面露惊愕,紧接着又不约而同地都在心中道上一声‘又来?!’。拄着拐杖的殷老先生无奈地默叹口气,便要开口厉声斥责:“成何——”
“上善!你别跑进去呀……”
就连焦急时也似水般温柔的女声传入了众人的耳畔。
是一袭清丽兰裙、眉心一点梅花红砂,站在了会客厅的门口。想要伸手拦住上善的她,忽地发现自己已然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霎时脸色有些羞红,进退都不是,只得怯生生地站在原地。
殷老先生顿时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鬓角,说道:“若水啊若水,怎么连你也学会偷听了……”
若水红着脸,眼神飘忽地瞟了眼那屋中白衣,轻言一声:“奴婢错……”
“老爷!奴婢要与少爷一起去凝林!”
捧着大黄肩弩的上善抬着头,一脸坚决。
殷炳瞧着人小鬼大的她,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制止,忽听身旁锦袍已是出声。
“你胡说什么!”
殷少嗔道。
这声怒嗔,却不似先前以枪戳白衣时的那般装模作样——殷少的脸上,已是真有怒容:“上善,你明天给我好好呆在家里,不许离开。听到没有!”
殷少口气之强烈,让屋内众人皆是为之一颤——就连方才还嬉皮笑脸的王满修,此时也是面露惊色。
而那青衣上善显然也是被少爷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但她还是紧握着手中弩机,嘟嘴倔强道:“不要!少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不许不要!”殷少猛杵手中长枪,一声更比一声激动:“上善!这次和上次在萍水郡不同,你不可以跟来!”
“为什么不能!”上善声音微颤,却是依旧不甘示弱道:“我会用弩,也会奇门,有一定能保护好自己,帮上忙的!”
“不能就是不能!”
“少爷!但我……”
“不能就是不能!听到没有!”
殷少的声音都快和街头泼妇一样响亮了。
上善红着眼眶,红唇微颤,嗫嚅着‘少爷’二字。
“咳。”
一直静静旁观的殷老先生咳嗽一声,抚了抚自己胡须。他抬眼瞧着那满脸委屈样的小丫头,终是不忍心,开口出声。
“少儿,你就让上善她跟着吧。”
此言一出,那青衣丫头自是感到了些许惊喜——可那提枪锦袍,则是‘哈?!’地一声喊出了声。
“翁翁!你在说什么啊!?”
殷少立即转身望向殷炳,满脸的匪夷所思。他自不会也不敢对自己的爷爷发火,但他那就好像是在看稀有珍兽一般的眼神,也是把老先生看得很不自在了。
殷炳咳嗽一声,抬眼朝白衣使了个眼神。
白衣眨了眨眼,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发。
“行,就让上善跟着吧。”
“喂!王满修,怎么连你都!”
“嗨,我都让你跟着了,让上善跟着也没什么关系嘛。”王满修耸了耸肩,有些尴尬地浅笑道:“一个拖油瓶,两个拖油瓶,没多大区别的嘛。”
殷少一怔,沉眉怒道:“王满修,你……”
“少儿!”
这一声,不是来自于硬朗老者,却是出于魁梧汉子之口。
就见殷正双手握拳,凝眉看着他。
殷少退步抿唇:“连叔叔也……”
“少儿,叔叔有句话想说于你听。”殷正轻吸口气,声音平静道:“叔叔以为,保护一人,并非是要为那人划地为牢,将她作为笼中鸟;保护一人,应是要以自己的双拳,为她打出一片安然天下。”
众人一怔,鬓角斑白的殷老先生也是颇感意外。
谁能想到,整日闭门练拳的百人敌,忽地说出了这般有人情味的言语。
殷少眨了眨眼,面露愕然道:“殷正叔叔……你不是个武痴吗?怎么突然悟得这般大道理了……”
殷正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这道理不是叔叔的。”
他停顿片刻,抬手指了指殷少的眉心。
“这道理,是殷雄的。”
殷雄,是殷炳之长子,也是殷正之兄长。
亦是殷少之父亲。
提枪锦袍的表情,于刹那间,经历了诧异、沉默、悲伤、淡漠、冷静。
“我晓得了。”
他的声音很轻,一如往常。
殷少回身,看着身前身形微颤的上善,微微抿唇,伸手小心为其抹去了眼角的泪珠,苦笑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明日你可一定要小心些。”
红着眼的上善立即点头如捣蒜。
她与殷少,殷炳与殷正,张闪与李诗,屋内六人彼此相视,皆是一笑。
门扉旁,兰花裙,微微启唇:“我、我也……”
“那明日就我们几个。”白衣忽地开口,扫了眼屋内众人,淡笑道:“殷少,上善姑娘,殷正前辈,张闪李诗,我,六人。再加上周家大公子,一共七人。”
言罢,殷老先生就已抬手抚须,道了句“如此甚好”。既然家中主人已是发了话,那屋内众人便也不会有异议,都颔首应了声。
众人外,梅花砂,欲说还休。
她抬眼,望那白衣背影。
白衣侧身,冲她看来。
有淡淡一笑。
若水便已明白。
与尚能抬弩击射的上善不同,她虽也自小便生长在这孟岳殷家,但却是如管事老黄一般,从未修习过任何武学,便也自然与奇门沾不上半点关系。明日之事,若水即便与白衣他们一同前行,也断然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
但倘若她执意前去,有刚刚殷正公子的那番话在前,估计老爷与王公子也不会不同意。
可那只会变成她的无理取闹。
若水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姑娘。
所以她转过了身,微微低头,握着双手,独自一人走入了廊道中。
她离开时的身姿,依旧如水般平淡,令人看不出她是悲伤或喜悦。
约莫就连那白衣,也看不大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