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艴:
听了郦骕飏的这些个浑话後,我竟不自禁的暗自神伤起來!
一阵阵的揪心之痛,不知从何而起,亦不知因何而生……
现下,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给以他什么样的回应,遂,我拿起了碗筷,垂下头,木然的吃起饭來……
我的脑袋裡一片空白,胃口也紧随着自己的放空,变得差极了,不管现在给我吃什么珍馐美馔,皆是味同嚼蜡一般。
郦骕飏在深思了一会儿後,默默的端起了一杯酒,挾着恳求的口吻,对着我言道:“可不可以——与我对饮一杯。”
我沒有答他,也沒有抬首看他一眼,只是木然的咀嚼着嘴裡的那一口吃食而已。
“只一杯就好!有这一杯……我便此生无憾了!”郦骕飏的口吻已近似哀求!
可我却未动“恻忍之心”,依旧如故,沒有看他,亦沒有应他……
这早已备好的饭菜,並不是素日裡,郦骕飏的手艺。
菜品精致,色泽绝佳,味道也较之更好,看起來应该是哪家酒楼、餐舘裡,顶尖儿大厨的手艺。
我想,这些酒菜应该是,郦骕飏的弟兄们在我们到达这裡之前,为我们送过來的。还有那顶大帐篷,想來,大约也是他们的“杰作”吧。
郦骕飏见我久久沒有给他回应,便灰心丧气的昂起头,猛的闷了这一杯。
“与我喝一杯酒也不可以吗?一杯送行酒!”郦骕飏伤悲至甚,再行请求。
这菜色本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我口中翻來覆去所咀嚼的,仍旧是最初放在嘴裡的那一口,反反复复十几次,我就是咽不下去……
直到最後,我还是一个字也沒有回他。
……
饭後,夜幕已然黑沉的更加的厉害了,日间渐稀渐薄的黑云,又再开始重新的聚积,不消多久,便充盈了整个暗夜。
郦骕飏因着我对他的不理不睬,变得消极颓丧的厉害!
他用过晚饭後,便背对着我,歇在了篝火旁……
而我则钻进了帐篷裡……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夜!
“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李懋这个人,抑或者,李懋並不是因我而死……你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如果我们之间沒有……他,你觉得……你会愛上我吗?”郦骕飏的话从篝火的光辉中传來,似是寻问,卻更像是祈求一个让我给予他安慰的答案。
郦骕飏所问的问题,我从來也沒有想过,我只知道自己应该恨他,因为他是我的杀夫仇人,此仇此恨本该不共戴天,可是我……
我眞的恨他吗?
是的!我是恨他的。
只是沒有……那么深刻而已!
那么,如果我们之间沒有李懋的话……
我会愛上他吗?
应该不会吧!
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啊!我怎么会喜欢一个山贼呢?
他罪恶滔天,罄竹难书,绝非是可讬终生的良配佳偶……
我一如之前,还是沒有答他的话,不为別的,只是因为现下,我心裡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且,沉默亦是表态!
我臥在帐篷裡,拼命的想要让自己尽快的进入睡眠状态,只要我睡着了,我就不用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了。
只是目前的我,心乱如麻,愁肠百结,我又如何能夠安然入睡呢!
郦骕飏见我久久沒有回话,又再次问道:“你是不是眞的那么讨厌我,憎恶我,就连多和我说一句话也不愿意?”
我默然依旧,还是沒有回他。
良久之後,郦骕飏起身,來到了帐前,“这是我在灜县买的匕首,我把它放在这裡了,如果——你想要为李懋报仇雪恨的话,你有一整夜的时间……”
郦骕飏将匕首放在帐外後,又转身回到了篝火旁……
听了他的话後,我心下不禁大吃一惊,暗想:今天,我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竟不知他是在何时何地,买了一把匕首回來,藏在了身上。
我的潜意识裡,一直都有一种沖动,那就是我要割断郦骕飏的咽喉,为李懋报仇。
可是这种沖动,卻沒有办法转化为决心,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尤其是在我凝视到他的那双溫柔的眸子後……
在帐篷裡,辗转反侧了半宿,我依旧沒有拿定主意,只是这样的犹豫不决,其实本身就是拿定了主意,我不得不承认,对他……我是下不去手的……
这时,外面突然电闪雷鸣起來……
因着雷电交加的缘故,马儿立时就狂躁了起來,牠不断的扯着缰绳嘶吼,似是悲痛欲绝一般!
我本就不安的心,被这轰天的雷电、被这嘶吼的悲鸣,搅得更加的躁乱了……
我本能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想要假装什么也听不见。只是这样响彻天际的雷鸣,这样狂躁不安的嘶吼,捂住耳朵根本就起不到半分效果。
我的心烦乱的不可名状,却越來越躁怒,我终於忍不住沖出了帐篷,拾起了郦骕飏放在帐外的那把匕首……
我慢慢的走近了郦骕飏,将匕首从鞘儿裡拔了出來,匕首映着闪电发出了阵阵寒光……
郦骕飏见我如此,他甚是欣慰的合上了眼睛,靜靜的等待着死亡的來临。
闪电划过夜空,宛如白昼,我可以淸楚的看淸郦骕飏的模样,他的脸上竟然还露有一丝安详……
他——确实如他之前所言……
他——不介意死在我的手裡……
可——这是为什么呢?
怎么可能会有人甘愿受死呢!
……
我躁怒的心,因着他的这分安详,渐也慢慢的平复了下來……
不久後,雷鸣声渐渐的远了,马儿也随之安靜了下來……
我本想从篝火旁走过,去到另一面,为马儿割断缰绳,纵牠离开的……
因为牠刚刚的嘶吼声,实在是叫的人心惊烦躁……
只是现下牠已然安靜下來了,我便把匕首重新插回了鞘儿裡。
我凝视了郦骕飏片刻,知道自己今夜已经沒有本事再动他分毫了,遂,我一把将匕首甩进了篝火裡,然後,黯然的回到了帐篷裡,继续假寐。
这场雨始终也沒有下起來,到了第二天淸晨,天空湛蓝的彻底,就连一片雲也沒有。
待郦骕飏醒來後,他便骑着马,带着我,向驼铃寨的方向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