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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黎州〇〇二 眼淚(1 / 1)

李家小妹:

听了老妪的话,姐姐突然啜泣起來,说道:“虽然这些年我也不曾好好的待过她,但是我们……毕竟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我心裡总是有些捨不得。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生活艰难,我又怎么忍心……”

姐姐的话,说的断断续续,我听的並不是那么明白,但是老妪口中刚刚的那个“卖”字,我听得淸淸楚楚,难道姐姐是想通过这个老妪把我卖掉吗?

“你也別哭,送她离开这裡,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乡下地方,大家有多迷信,你也是淸楚的。与其让她留在这裏,将來变成老姑娘,不如现在就把她送出去。将來,她若是得幸,被哪家的老爷、少爷看上了,能够做个妾侍也是她修來的福气,最不济,嫁与府第裏的长工,也是好的。去一个沒人认识她的地方,就当作给她一段新的人生,总比在这裏被人指指点点,说她是剋死父母的天煞星,要好多了。纵然你有多少的捨不得,也要捨得,不止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自己。如今,虽是女皇治下的盛世,可我们女人仍然沒有办法摆脱,要依附於男人生活的这个事实,最後,终究还是要嫁的好才行。你若带着她,到底是个拖累。“老妪道。

听老妪说话的语气,她似乎对姐姐非常的“关心”,对我们家的事也略有了解,我猜想她应该是和姐姐相熟的人。

听了老妪的话,霎时间,我竟有被雷电劈中的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就虚弱了下來,浑身发软。由於悲愤,我的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虚汗慢慢透过皮肤,一点一滴的沁透出來。

姐姐不喜欢我是显而易见的,只是眼前的这种境況,我从未想过,无论姐姐多么讨厌我都好,她怎么可以……

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脚软的难以站立,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对策,来化解眼前的危机。我无助的转过身,狼狈的逃回了我和姐姐的臥房,我趴在床上,用牙狠狠的咬着麻布枕头,不想“恨”出声來,可是眼泪早已如豆,止不住的泉涌而出。

在这样简陋的家裏,臥室和客厅根本沒有什么遮挡,她们的谈话,我依旧可以听得淸淸楚楚。

“你说的这个道理,我也明白,但是心裏……总是过不去,母亲生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帮着父亲好好的照顾她和弟弟。临终前,母亲是那样的残弱,干瘪的几乎不似人形,可是母亲依旧希望,她肚子裏的孩子可以健康的长大,母亲的眼神是那样的殷切……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母亲的嘱讬我不敢忘,可是事到如今,我却……不得不背弃对母亲的承诺,我当眞是不孝极了。或许最初,我不该把父母的事,怪罪到小妹的身上,把她当做不祥人,如今我不止害了她,也连累了自己,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怪只怪自己当时年纪尙幼,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把乳娘的那些浑话当了眞。”姐姐的声音从客厅传进了臥室。

“既然流言已经街知巷闻了,现在再來讨论孰是孰非,也是於事无补,我们始终也要向前看。这件事,你必须得自己想明白,送她走,不是害她,而是爱她。这不止於她有益,於你也是有益的,你得了一笔钱,解了燃眉之急不说,将來说门亲事也容易些。拖着她,你弟弟今秋不止沒钱上学堂,还得三个人一起饿肚子,这又何苦呢!我老婆子从來不信命,可是这裏的人信,要我说,命运是自己後天再造的,将來好坏与否,全凭你妹妹自己的一番际遇,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不是,又何苦把一家三口人,全都放在死局裏面呢。”虽然我知道老妪沒安什么好心,只是想利用我,赚一笔小钱而已。不过,我也觉得她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並非只是胡说八道,可听在我的耳中,难免有些刺痛。

时间仿似被定格了一般,臥室外静如暗夜……

老妪见姐姐久久沒有开口,遂,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现在多说也是沒用,看你迟疑的样子,估计一时三刻也沒有个决断,不如今天我们就谈到这裏,你自己再好好的想个明白,要是有决定了,再來告诉我。”

……

姐姐送走老妪後,窗外便传來了姐姐悲鸣般的哭泣声,我从床上爬起來,透过窗缝,看见姐姐正倚着院门,坐在地上,像一只受到了刺激的毛毛虫一样,蜷缩在那裏。姐姐因为哭泣,全身都在抖动,因为哭的太过伤心,她的呼吸好似打嗝一般,短暂、急促、又频繁。

这时,我心中竟生了一种莫名的感动,至少姐姐的眼泪告诉我,她是眞的有点在乎我的!

晚饭时候,家裏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哥哥见姐姐和我都沉着脸,自然猜想的出,家裏肯定发生过什么不痛快的事。席间,哥哥时不时的就翻着他的大眼睛,偷偷的打量着我和姐姐,他很想知道,我和姐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很想关心,我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委屈。可是当着姐姐的面,哥哥並不敢多问,他只是默不作声,靜靜的观察着。

长姐如母,姐姐对哥哥一向都非常的严厉,姐姐的威严,对哥哥从來都是有用的。哥哥一直都很想帮忙我和姐姐,化解我们之间的“积怨”,只是姐姐一个凌厉的眼神,就可以让哥哥立时闭嘴……他总是沒有勇气这样做!

哥哥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姓李自不必多说,承自家族,名是由父亲取的,叫惇然,这个名也配得起他,人如其名,哥哥确实是敦厚之人。哥哥的相貌只在普通之上,但气质却生的极好,生來就带着一股书卷气,他自带的这分——儒,不是掉掉书袋就能模仿的來的。

哥哥吃完饭後,便回房溫书去了。

对於日间所发生的事,我仍旧耿耿於怀,突然开口问道:“她是谁?”

素日裏,我和姐姐很少讲话,若有,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都是在争吵。“她是谁”这三个字我说的很小声,一來,是因为我不习惯和姐姐讲话,二來,我害怕哥哥会听到,我不想让哥哥知道白日裡发生过什么……

姐姐迟迟沒有开口,她只是木木的用嘴巴抿着,她嘴裏的那一小口米饭。见她这般,我不甘心地追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姐姐沒有抬眼看我,细抿了两下米饭後,将其咽了下去,道:“隔壁村的张刘氏,闲來时,我和她曾一起做过女红,她也是个牙婆。”

“你决定了吗?”

“还沒有。”

“你是眞的讨厌我吧!”

“不知道,只是有时候。”

“可你从沒好好的待过我。”

“你也从來沒有叫过我姐姐。”

“因为你讨厌我……”

……

姐姐沒再说什么,只是埋着头,机械式的抿着嘴裏的米饭,她的眼泪像珍珠一样,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她的饭碗裏。见姐姐这般,我的眼眶也湿润了,毕竟今天是她第一次为我流泪,不管这眼泪是为了什么,我总是有些感动的。也许,姐姐並沒有我所想象的那样厌恶我,也沒有她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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