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黑成为浣娘的救命恩人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前的事。
那时它很饿,常乐坊的香气不仅勾引人,也勾引猫。人来为脂香,猫来也为脂香。区别是前面是胭脂的脂,后者是油脂的脂。那肥肥厚厚的鱼,精心烹制后,一口咬下去,嘴里脂香四溢,会让你不小心连舌头都吞下。不能怪它谗,只能说它鼻子太灵。
带着白色高帽的大厨总是很小气,吃他一点东西简直就象强奸了他老婆一样,在人间混了几年的小黑当然知道应该去那里找吃的。
男的总是铁石心肠,一见它就又打又骂。但是那些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可好欺负了,只要它在她们面前喵喵地叫几声,再用眼睛一瞪,她们就会乖乖地送上,整条的鱼,大块的肉和“可爱的小猫咪”之类的奉承。屡试不爽。
阿黑今天准备好好地吃顿大餐,所以它要找一个没有男人陪伴的女人。
有了锦绮带来的人气,以前的老客纷纷来应景。这个时候,整个天香楼没有男人陪伴的女人,恐怕就只有浣娘,而且浣娘正在后院的房间里试菜。
妓院,特别是高级妓院,挽留住客人的肠胃和挽留住客人的心同样重要。达官贵人喜欢在青楼宴客,因为这里比酒楼风雅;巨商大贾偏好在这里聚会,是因为这里比酒楼冶艳。怀抱温香软玉,耳听管弦笙歌,口入美酒佳肴,举目皆是精致奢华。在这种场合无论是拉关系还是谈诗词都能有奇效。
所以但凡成功的妓馆,不仅要有声色之娱,更要有口腹之乐。
桌上只放着两道菜。
景德镇特制的薄胎食皿,形状大方素雅,色泽莹白如玉,上面承着一道香熏辣小排。排骨挑选软肋上的几根精华,剁成小段,用蕃茄和红辣椒腌渍过,淋上月桂叶汁,洒上姜沫,辣椒粉、肉荳蔻,用松枝熏烤到焦黄喷香,再将它脱骨穿到犹如碧玉般的青菜杆上,呈扇形摆开,看似原始的做法,实际做工考究。
古朴的方形瓷钵,简单古朴的纹饰,表面有着鸭蛋青的釉色,韵味独特,里面装着一道水煮鱼。选新鲜生猛活鱼,切成片制成。辣椒红亮养眼,辣而不燥,麻而不苦,口感滑嫩,油而不腻。这道菜油温很重要,高则易冲糊花椒、干辣椒;低则无辣味和香味。那种独特的“辣”香,格外的诱人,叫人顾不上称赞的赶着去吃下第一口。
浣娘正欲下箸,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喵呜!”,软绵绵地叫声,充满了撒娇。浣娘一惊,天香楼没有养猫呀!又传来两声,“喵呜!”“喵呜!”这次声音提高了点,似乎有些被忽视的不满。浣娘低下头,一只好可爱的小猫咪,正蹲在她的脚边。黑色的毛皮光滑如缎,两只大大的碧眼装满了哀怨,伴随着“喵,喵”声,他的尾巴不停地摆来摆去。
看浣娘愣愣地看着自己,阿黑火了:还不送上吃的?我都叫了那么多声了!平常只需要叫上两声已经有食物到嘴,这个婆娘真是反应慢的说。不过不能说话,再以往的经验中,只要一开口说话,那些准备喂食之人,就大惊失色,不是晕倒就是逃走,要骂,也得等到吃饱了再说。
浣娘在寻思,贪图凉快没关窗户,它是不是从那里跳进来的?以后一定要关窗户!门口看门的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有野猫大摇大摆地跑进来?野猫都来了,野狗说不定也不远了,野的呀!多久没洗澡,会带来多少跳蚤?如果客人发现天香楼有跳蚤……
“天呀!”浣娘呻吟一声,仿佛看见成群的跳蚤,臭虫从小猫身上飞扑而至,“快走吧,再不走我可要拿笤帚赶你了!”
笑话!阿黑吃软饭那么多年,还没有见过真的敢用笤帚赶它的人,他甩都不甩,继续“喵”,肉不到手,决不住口。
“好吧,好吧,就一块,吃完这一块你赶紧走吧,永远也不要回来!”浣娘实在是狠不下心肠,在阿黑魔音绝技之下投了降。
红酥手,白玉箸,在阿黑眼里比不上一块猪肉——香熏辣小排,更吸引人。滋味不错,小黑吃得津津有味。
“喵”,舔舔嘴,意思是还要。
一块是给,一盘也是给,就当行善吧。
浣娘抬起头去端盘子,手突然僵住,寒气从后背升起:对面墙上赫然有一个高大的影子。
诡异的黑影,倒悬在梁上,手持两把奇形怪状的凶器,似乎正要伺机击杀猎物。
烛火微微的摇动,那黑影也跟着轻晃,浣娘的心随着它摇晃的节奏而怦怦地跳:
“锦绮最近才见过鬼,莫非今天轮到我?”想到这里,浣娘冷汗潸潸而下。“不对,鬼哪有影子!说不定是谁在恶作剧,想吓得我腿瘫脚软好看笑话……”浣娘霍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准备发威。
就在这一霎那,一道迅急的绿影从她身后扑来,只听着“咄”“咄”两声,伴随一阵碗筷脆响,桌面上杯盘狼藉,红艳艳的水煮鱼汁到处乱淌,当中多了一对一尺来长,粉绿色的异物。浣娘顺着那两根粉绿的锋利弯镰往上看,粉绿的锯齿,三角形的脑袋,暴凸的怪眼……螳螂?!
两尺多高的大螳螂。刚才墙上映的就是它被灯烛放大数倍的影子。浣娘要不是站得及时,现在恐怕就是穿在它手镰上的新鲜肉食了。
刚才一扑用力过猛,螳螂的手镰穿破了梨花木的桌面,深深地陷到木头里,手镰上前端长着细碎的倒钩,本来是让猎物无法挣脱的倒钩,现在反而将它禁锢在了桌上。
螳螂剧烈地挣扎,姿态狂猛而暴虐,后面的翼翅不停的开合,卷起一阵阵冷风。
浣娘全身都不由自主地轻颤,她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的牙齿不磕磕作响,她不敢喊叫,如果天香楼有怪物被人发现并传扬了出去,多少危机公关都解决不了问题。
最好是自己先趁着螳螂被困,用桌上锋利的碎瓷片,悄悄地消灭这只大虫,杜绝后患;再来个全楼大检查,防范于未然。想是这样想,但是她还是怎么都挪动不了双腿,在那种情况下,多数弱女子只怕早昏了过去,没昏的,也只能象浣娘一样只能想想,不信?不信你来试试!
小黑在桌下等了半天,只听见稀里哗啦一阵哐啷乱响,发生了什么事?它跳上凳子,准备随后再跳上桌子。哪知一团软软的东西荡了过来,硬将它从凳上扫到了地上,连接翻了几个滚。
还好,猫一向都经摔经踹,这是千年在人类统治时期进化的结果。
阿黑从地上站起来,抖抖毛,虽然没有伤到一根毫毛,但少爷发火了。阿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大螳螂趴在桌上,那绿色的丑八怪不仅打翻了菜肴,弄碎了杯盘,还发疯似地不停扭动,刚才把自己撞倒地上的就是它的腹部。
初生小猫不怕螂(螳螂),阿黑“噌”“噌”地蹿到桌上,使出逮耗子的工夫,扑到螳螂的背上,对着它那细长的脖颈就是一口,硌牙,再一口,咬出一个白印。那螳螂扑腾得更是厉害,想把阿黑给甩下来。
欺负我个小?阿黑气得要命,随着一声仰天长嗷,它的样子突然起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阿黑的身形急速暴涨,双眸变成冰蓝色,利齿长出,根根尖锐的爪子伸出掌缘,毛皮顺滑,肌肉块块分明,如同黑色丝绸包裹下的坚硬钢铁,整体形象宛如一匹黑豹。优雅,高贵,有猎手之王美誉的黑豹。简直就是力与美的高度结合。
“傲呜”钢牙合拢,咬下螳螂的头,腥浓的汁液激射而出,旁边的浣娘被喷了个满脸,她第一反应是胃部抽搐,接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额滴神哪,这螳螂平常吃的是什么呀,这么腥臭!
阿黑却不这样认为,“好补喔,和以前在家的时候常吃的美味一样,喔喔,真是让我怀念起故乡……”
剩下半只打包。
阿黑叼起螳螂的残尸,从窗口逍遥而去,临走还鄙视的看了浣娘一眼,这么好吃的东西喷在脸上,不赶紧舔干净,居然还吐!?糟蹋粮食!
“哈,哈,哈……这就是救命之恩哪?”三和惊声尖笑,惊是惊老妈差点送命,笑是笑着阿黑所谓的法力原来就是变身。“这位猫大虾,请你表演一下,变身擒螂的绝技。”
逞口舌之快的直接后果就是阿黑少爷恼羞成怒,从此坚决不再给三和任何一个好脸色(猫脸)。所以才有前一章比划中指被追打一幕出现。
浣娘罚三和与元宝去后庭打扫捉虫是有原因的。一则她被螳螂吓怕了,心有余悸。二则她非常担心客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不应该是天香楼的声誉才对,螳螂出现的事情只有她、元宝、三和三个人知道,当她发现女儿学道多年连驱驱毒虫这点小事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不禁哀叹,养女何用。
请将不如激将,三和被她的叹息说得心头火起,一个不小心就拍着胸脯立了军令状:既然三和不能用法术,那总可以用人力吧?于是维护天香楼清洁环卫工作的重责就落到三和与元宝身上。姜,还是老的辣。小狐狸始终斗不过老狐狸。元宝则是直接受害人。
“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三和是这么说的,不过同当的意思就是元宝去独挡,同享?元宝觉得他还没有经历过。
眼前捉虫一事就由元宝独挡,几天下来,在三和挑剔的眼光下,整个天香楼连七星瓢虫都找不到一只。但浣娘仍然没事就叫他们俩到后院捉虫,搞得元宝暗自嘀咕她是不是跑步进入了更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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