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为缓缓站起身,叹道:“乱宗绝迹江湖已有四十余年,不想老朽有生之年,尚能再见血影神刀!”他此言一出,台下众人中便有人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要知道当年不语宗与怪、力、乱、神四宗并称为江湖五大宗,各宗当真俱有过人艺业。怪、力、乱三宗门人行事诡秘、介于正邪之间,因此虽非魔道,却向来为不语宗与神宗不齿。当年华山苍龙岭正魔大战之后,这三宗便销声匿迹,江湖上很少有这三宗传人。各派长老见了兰方九手中刀时,便已疑他是乱宗门人,待听了孟不为言语,更是无不惊诧。
孟不为缓缓道:“老朽有一句良言相劝。”兰方九哼了一声,并不言语,手上鲜血滴滴落在他衣襟所绣牡丹之上,显得娇艳欲滴,极是明艳。
孟不为道:“要知乱宗绝技,以血为本,以借为能。修为越高,对自身损害便越大,实在是未伤人,先伤己,大违上天好生之德。退一步讲,若能谨守此道,那也还罢了。若是不能,竟而一心求借,那便入了魔道,实在是凶险之至!”
孟不为顿了顿道:“阁下年纪轻轻,天资极高,若是一个不小心,误入了魔道,则悔之晚矣,大丈夫行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若是阁下不弃,不妨入我孟语宗,于人于己岂不都是美事一件?”
兰方九心知孟不为所言非虚,见他说得赤诚,心中一动,只是他向来孤傲,又想起伤心往事,大笑一声,道:“我兰方九乃是乱臣贼子,孤魂野鬼早就做得惯了,受不得许多管教!”嘿嘿冷笑两声道:“凭孟语宗与神宗的几把刷子,便想永镇五大魔头吗?可笑可笑!”射仁台上下各派长老听了此言,均不由变色。兰方九大笑声中,纵身而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宿雁鸣等人冲上射仁台,扶起伏雁安。六双眼睛望着孟不为,等他示下。三个年轻弟子叫道:“师父,难道便任那妖人去了?”
孟不为并不理会,沉声道:“何为射仁?”
孟语宗弟子听了不由一凛,垂首齐声道:“仁者如射,发而不中,反求诸身。”
孟不为沉声道:“今日天色已晚,便请众位好友用了晚饭,早些安歇吧,明日辰时老朽当于此处恭候各位大驾!”
射仁台下各宗派长老纷纷起身还礼,率了本门弟子自去。忽然远处山峰上出现一条身影,那身影身形极快,转眼便到射仁台下,独孤踏雪只见他在人群中晃了几晃,纵身跃上射仁台。孟不为微微皱眉,似有不悦之意。独孤踏雪借着月光看去,只见那人四十多岁年纪,一张白净面庞,附在孟不为耳边低声言语几句,孟不为听了他言语,猛的向他望了一眼,眼神中精光四射,一闪而没,又恢复平常模样。孟不为闭目沉思片刻,将手一招,那中年人与他六名弟子将他围在当中。过了片刻,七人齐齐躬身,后退几步,展开身形,分投四面八方去了。
独孤踏雪这一日未曾寻到大师兄,心中失望,却也知此事万万急不得,便混在人群之中,捏了几个馒头吃了,又在偏僻处找了棵大树,三两下爬上树枝,翻来覆去却难以安眠,期间树影婆娑,风吹叶动,他便以为是大师兄前来,待去看时,却半个人影也无。
迷迷糊糊睡到第二日清晨,觉丹田中一股燥热之气直冲顶门,竟然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他拼命挣扎,噗通一声跌下树来。他所在之处很是偏僻,他一人躺在地上许久,却无人发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树影移动,一个火辣辣的日头照在他身上。他明明浑身燥热,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再过片刻,他身子慢慢恢复知觉,待能动时,已是中午时分了。
他扶着树枝缓缓站起,慢慢向射仁台走去,只见射仁台上空无一人,便是周围各个山丘上也不见人影。忽然远远传来喧哗之声。独孤踏雪缓步走过去,绕过一个山谷,只见各派弟子挤在一处,神色惊慌。独孤踏雪身子乏力,没办法挤进去看个究竟,只听人声噪杂,听不清众人说些什么。他身子尚不灵活,当下找块岩石靠着坐下,凝神去听。忽然人群一分,人群中走出一高一矮两个道人,看服色乃是百王谷三清观的道人。
独孤踏雪低了头凝神去听,只听高道人颤声道:“这一夜之间,究竟是何方妖人,竟将沙积山无量观杀了个干干净净?”
独孤踏雪闻言大惊,回想昨晚,实未听到半点动静,想各派高手俱挤在这小小山谷中,若是有人在夜间拼斗起来,岂有不惊动他人之理?
那矮道人说道:“昨日射仁台上,那乱宗弟子兰方九行事诡异,来去飘忽,我看十有八九便是此人做下的!”
高道人道:“绝非如此,那兰方九血影神刀虽然厉害,难道沙积山无量观同尘道长三十六路回风舞柳剑便是吃素的吗?何况昨日兰方九虽独战孟语宗三大弟子,其实颇有投机取巧之嫌。他功夫再好,可也不能在无声无息间将无量观数十好手尽数全歼!”
矮道人嘿嘿一笑,颇有不以为然之意。
高道人怫然不悦,道:“有什么话便直说,何必吞吞吐吐?”
矮道人道:“师兄所言虽然不差,可你想兰方九那厮乃是乱宗门人,所谓‘以血为本,以借为能’,昨日射仁台上,他不过以自身几滴鲜血祭刀,便已如此厉害,若是他借了他人之血,恐怕更难对付了,何况……”
高道人追问道:“何况什么?”
矮道人四处看看,见周围并无孟语宗弟子,这才低声道:“你当知道你我所在之处,这孟语宗所在的山谷叫做什么名字吧?”
高道人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不是叫做天绝谷吗?”
矮道人道:“着啊,这山谷四周俱是悬崖峭壁,内外交通断绝,因此才有了这么个名字。回想当日进谷,便是有人带路,这一路可是好走的吗?”
高道人仔细回想,不住点头道:“确是如此,这一路过来,果然是危乎高哉,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每到紧要时候,孟语宗带路之人便要给大家戴上头罩,唯恐泄露了进谷的路径。要紧之处,更是有人看管把守,防备殊是严密!”
矮道人道:“既是如此,你且想来,那乱宗门人却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得谷来?那兰方九功夫已是不弱,你又焉知他是独自前来?”
高道人悚然道:“你的意思,莫不是说在这天绝谷中,尚有厉害的对头藏身?”
矮道人嘿嘿笑道:“那又有谁说得准呢?”
高道人摇头道:“不对不对,若是魔道反扑,又何必在射仁台上露脸,只要趁大家不备,往饭菜中投些毒药便可,何必大费周章?”
矮道人冷笑道:“魔教妖人的把戏,又有谁知道了?你我此次陪同法虚师兄前来,本是想借机游览一番,却不想遇上此等事情,于今之计,你我只好劝说法虚师兄早回百王谷,这一路上若是平安无事,咱们哥俩可得在老君炉前多上几柱香了!”
高道人点头道:“不错不错,你我这便去找法虚师兄,收拾行装打道回府去吧!”说着扯着矮道人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