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兵说,根据安徽蚌埠的风土人情,军营里流传着多种版本的顺口溜:猪身上扎腰带(注解:用绳子套在猪腰上拴猪);老太太上树比猴快(注解:老百姓经常偷着爬军营的院墙进去捡废品,发现了爬墙头快);三个蚊子一盘菜(注解:蚊子个大);三个老鼠一麻袋(注解:老鼠多);天气比王母娘娘的脸还要怪(形容天气变化无常)……听着老兵们自编的顺口溜,新兵们心说:“乖乖,感情当老兵了就可以编顺口溜了!”
顺口溜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不,虽然没到“春打六九头”的节气,安徽蚌埠的天气就开始逐渐变暖,虽说大地还没泛绿,树枝还没发芽,但是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兵们厚重的冬装上,有点热烘烘、一丝丝燥热的感觉,麻雀、喜鹊和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鸟儿飞出了暖巢,在阳光下嬉戏着、追逐着、盘旋着、雀跃着……让人感到生命的气息和阳光的明媚。
自从王兴忠、李福良被调到公务班,这俩小子回来过一次,在我看来有点“衣锦还乡”炫耀的味道,令人羡慕的是二人已经佩戴上了领章、帽徽。惹得我们22个新兵心里愤愤不平,首长的公务员就是待遇不同,佩戴领章帽徽都早我们半拍啊!孙玉树安慰我们说:
“同志们,再坚持几天,新兵连结束,我们就向他们一样佩戴了!”
于是,我们就开始盼望着新兵连早点结束,我们就可以佩戴耀眼生辉的帽徽和领章了,从此,我们就成为一个合格、正式的人民海军了!
今天是周末,连长一大早就把三个班长叫到连部说: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很充沛,让新兵们拆洗一下被子,放放臭气,为新兵下连队做准备,别让老兵们腻歪!”
“对,新兵连快结束了,得给他们补上部队光荣传统自己丰衣足食这一课!”指导员在旁边补充道。
“是!”三个老兵班长愉快地接受了任务。
于是,吃过成了早饭,新兵连就闹腾欢了,拆被子、洗床单、晾晒,整个营区的背包绳带拉的横七竖八,连长张海飞像欣赏战利品一样,兴致勃勃地踱着方步在营区转来转去……当走到一条脏兮兮、表面发黄的白被单子时,他皱着眉头问道:
“这是谁的破麻袋片被子?!”
一班长孙玉树跑了过来,报告连长:是韩牛的。
“你看这洗了吗?上面的“花脸”像白雪皑皑的祁连山!”
“连长,那“花脸”是跑的马?”孙玉树乐着说。
“这个憨牛啊,脏兮兮的,恐怕放在脸盆一下水就提溜出来了!壮的像头牛,劲都使到被子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站在连长旁边,孙玉树陪着笑,但是笑的很牵强,极为的不自然,孙玉树心里明白,韩牛是一班的兵,连长多次检查内务时就提出韩牛的被子脏,让他加强教育班里的战士讲究卫生,这次到了拆洗被子清洗卫生了,自己当班长的还把不好关,心想自己这个班长是怎么当得!
“还愣着干哈?还不摘下来重洗!去去去,把韩牛给我找过来!”
韩牛是抱着双拳跑步过来的,只不过没来得急放下挽着的衣袖。
“连长,韩牛向你报道!”韩牛啪的一个军礼。
“你不是洗完了吗?还挽着袖子!”连长就喜欢韩牛憨憨的样子。
“我洗完了,他们没洗完啊!
我正在帮助班里的其他战友!”
“还口口声声帮助别人,就连自己的都洗不干净!”连长脸色温和地看着他。
“连长,我的无所谓,我要是自己的洗白了,就没时间帮别人了啦!得赶时间,班长说怕等到天黑干不了!”
韩牛句句说的在理,没有给连长喘息的机会,连长不在理会他的先后快慢问题。接着,连长指着白被单上的一片片“花脸”说:
“你这是抹得啥啊?”
“抹得白浆糊啊!”韩牛挠挠头皮,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连长说。
“啥,浆糊,这叫白浆糊……人才啊!”连长笑着摆摆手示意韩牛回去,然后,用花格子手绢捂着嘴乐着快步走进了连部。
在回班的路上,孙玉树逗韩牛,你真的不知道那叫啥?韩牛说,知道啊?知道你为什还叫浆糊?他又不问“跑”的啥?这次是孙玉树乐啦,你小子真是人才,大大的人才啊!
我端着脸盆在旁边听了凑到班长面前问,班长你笑什么啊?
“去去去,没你的事,还不赶快洗被子,看人家别人的都晾晒完了!
“指导员告诉我用开水烫烫既杀菌又泛白!”我接过他的话茬。
“那你就慢慢烫吧?到时被子干不了缝不上看你晚上盖什么?!”
真是应了孙玉树的话了,到了下午太阳不足了,别人开始在老兵的指导下缝被子了,看到别人已经开始缝了,我心中有点急,就跑到我的被子前看干了吗,因为我的被子晾晒的晚,别人有阳光的地方全占满了,我只好放在了阳光不太充足的地方将就了,现在,我的被子还潮乎乎的呢!这时候,孙玉树经过我的身边时对我说:
“让你别烫,你不听,看谁帮你缝!我得去招待所了,我老乡的父亲来队啦。”
望着孙玉树的背影我说:“没你我照样能活,我就不信了,晚上,我盖不了被子!?”
等到全连的被子缝的差不多了,我的被子才干透,于是我在三班长张茜的手把手的示范动作中,我纫针、穿线……用笨拙粗糙的双手开始了我的军旅第一次缝被子,这时候,几个老乡要过来帮忙,被杨文东挡住了,指导员说了,第一床被子每个人必须自己缝,你帮他了,我就得挨批!
战友们帮我铺平了蓝被面,放上了棉套,再放上白内单子,就躲到旁边去了,在家里从没拿过针线的我,手中的针拿在手中就像拿了一个铁棒锤,一点也不听我的使唤,扎下了几针愣是没扎透,我使劲往下扎,一不小心,放在底下的左手指被扎的鲜血淋淋,一看冒血了,韩牛看不下去了,拿着卫生纸帮我包扎着一边央求杨文东,班长咱们帮帮他吧?一会快开晚饭啦!杨文东说,韩牛你这么笨都能自己缝好了被子,他准能,你就别管了,让他擦擦血接着缝!……
我的倔脾气上了来,去去去,谁稀罕,旁边去,我自己来,我咬着牙,使着劲,笨手笨脚地总算缝了一趟,然后用手一抓,竟然线和布缝在一块成功了,我心中开始暗喜、感情我不笨啊!当我准备按照老兵的示范对称折角缝制时……
“看看,缝反了!”不知什么时候杨孟强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我一看可不是吗?刚才铺被面时只顾着急铺反了!于是,前功尽弃,接着重来,帮我重新翻过倒蹬铺平杨孟强被杨文东喊到了旁边……我心里既着急又恨,恨自己不争气,恨孙玉树这时候还不回来,恨杨文东这么死守指导员的教条,一点的战友情分都不讲,恨着、恨着,吃饭的哨子就响了……
战友们都集合吃饭去了,我一赌气饭不吃啦,韩牛过来拉我,我生气地说,你吃你的,我不饿!韩牛跑出去了……我的眼泪出来了,好像脱缰的野马挡也挡不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在笨拙中坚强地拿着针扎着、缝着……突然,班长孙玉树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这那是缝被子?纯粹是织地毯啊!”
我一抬头,发现孙玉树和张燕飞站在了我的眼前。
“来让张燕飞帮这个忙,她缝的快,你起来去吃饭!”
“我不去!”我低着头,脸涨的通红,生怕让张燕飞看到我脸上哭过的痕迹。
张燕飞用手轻轻地拽了我一下,并说着:起来吧,别逞能了,新兵同志!
她的这一句,叫的我很不好意思,同时也叫的我心里暖暖的。
这时候,韩牛端着饭近来了,战友们都围了过来看热闹,孙玉树挥挥手,说散了!我命令你们过来了吗?
战友们都到回自己的床下,坐在了小板凳上。
孙玉树对我说,饭就先别吃了,看看人家女兵是怎样缝被子的,全班集合,都给我围过来,跟着学!杨孟强小声嘟囔着:一会不让看,一会让看,有病啊!声音很小,我听到了,正说着话的孙玉树好像没听到。
围着我们的连花,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那两只灵巧、白皙、嫩皮嫩肉的手上,只见针在她的手中上下翻飞,缝过去的针码那叫一个整齐、细致,就像我们新兵列的横队……
也许是兵们的眼光过于热辣,一不小心,针尖扎了一下她那白皙的手指,顿时冒出了一个小血点,血慢慢地殷红了一小片,她没停下,用嘴巴吸允了一下……
我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她的这一连串的动作,多像家中慈祥的母亲在做针线活……一股暖流慢慢地流进我的心里,又同时疼在我的心尖上……
流血啦!谁的一句话打破这美丽动人的画面。张燕飞抬起头笑了笑,没事,做针线活扎破手是常有的事,唾沫是杀菌的不用包扎!接着又低下头飞针走线起来……
被子不到二十分钟时间就做好了,张燕飞起身拍了怕灰尘,然后飞一样地消失出男兵宿舍。
我傻呆呆地望着门外出神……我的后背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别看了,人走得早就没影了!瞧这事闹的,你的人都丢到警通连去啦!
“班长,她怎么来了?!”我一脸的疑惑。
“刚才到了饭堂,连长发现新兵少了一个,一问情况,就把张燕飞派过来啦!”
“那你呢,你不是去招待所了吗?”
“你愚啊?我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的!”
“噢,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人都丢光了,还张着嘴乐!”孙玉树看到我一脸高兴的样子说。
于是,我无语,但是,我庆幸自己今天用开水烫被子,庆幸自己笨手笨脚不会做被子。
晚上,躺在张燕飞亲手缝制的被子里,顿时感到全身暖洋洋的的,一股股暖流流进我的心里……这时候,杨孟强说话了,班长,我明天也用开水烫被子吧?
“烫你个头,你想烫猪毛啊?!都别说话了,安静!”
今天夜色很黑,没有月华,在黑暗中,我感到很温暖,这是我在部队第一次被滚烫的开水“烫”的心花怒放,第一次被小小的针尖“扎”的我对她想入非非。
虽然极富有戏剧性,但是那人,那针,那血慢慢地流淌在我的军旅如画的每一个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