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塞的交通终于被疏散开,兰钺生开车往1314驶去,他拨通兰仲的电话。
“我看到新闻了,你做得很好。让崔云检查一下看少奶奶是否有被烫伤,若是被烫伤,马上去医院!”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是了,现在还不能去医院,外面守着那么多媒体,“这样,你让崔云去药店买烫伤药,先擦了药再说。”
“好,我知道了。”兰仲有些犹豫,“只是1314也挤满了媒体,到时候我将少奶奶送去哪里?”
“当然回1314!”兰钺生冷笑,“我兰钺生的女人,凭什么被区区几个小记者就逼得有家不能回!他们算什么东西!”
说罢挂上电话,自己率先回家去处理媒体。
兰钺生很少出口说粗话,不是不想,而是不愿。
但自从遇到纪清和,他原本不愿做的事情,如今却做得多了起来。
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因为心中所爱,开始做自己曾经最反感厌恶的事,并乐在其中。
过了两分钟,兰仲的电话打进来,告知兰钺生说,纪清和穿的裙子厚,并没有被烫伤。
兰钺生松了一口气,“车上有备用衣服吗?”
“带了,只是少奶奶不配合,一直不让崔云碰她,崔云正在试图说服少奶奶。”
兰总响起那晚在月牙山找到纪清和,要给纪清和换衣服时,她的反应,心中一紧,满是心疼。
沉默许久,才说道,“不必换了,既然不愿,就不要强迫她。”
兰钺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有些湿润。
……
11月17日,纪清和患有严重精神疾病遭到媒体曝光。
这天,她被困在街边奶茶店门前,面对上百家媒体记者和不断闪烁的镁光灯,当众失态,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往的骄傲被瞬间摧毁。
当兰钺生出现在1314的时候,人群出现剧烈骚动,宛如潮水般瞬间涌向兰钺生。
“兰总,请问您夫人患有精神疾病是真的吗?”
“纪小姐和您结婚的时候是否有意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请问兰总您会和她离婚吗?”
“听闻纪小姐精神失常已经有七天,兰总一直帮忙隐瞒是否和纪小姐手中的股份有关?”
“兰总……”
面对一声接一声的逼问,兰钺生始终淡定从容,眸光幽深,漠然森冷。
对兰钺生而言,有关媒体记者的采访他早习以为常,似乎兰钺生这个名字与生俱来就贴上了镁光灯的标签。
在他的记忆中,媒体言辞最激烈的一次,是当年他接管兰氏集团,成为兰氏最年轻的总裁,被国外媒体记者围攻的场景。
国外的记者比之国内更没有下限,因为兰钺生妖冶美艳的容貌,甚至有记者笑着开口问他之所以会对自己的亲叔叔痛下杀手,是不是因为自己被绑在床上SM过。
更有记者告诉兰钺生,说他耐力惊人,若是兰钺生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不收费。
话音刚落,众人发出雷鸣般的哄笑声。
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眼底尽是嘲笑、讥讽、不屑……诸等情绪,不加掩饰。
兰钺生并未生气,反而笑了。
他语气轻柔,宛如冰渣,一句又一句,对答如流。
兰钺生笑,这就是人性啊!充满黑暗,不堪的恶意揣测。
那时的他犹如雪山之上迎着凛冽寒风的国王,守护着自己的国土,不知悲喜,不知安乐。
但此时,记者脱口而出的恶毒话语远不如当年他被逼问时的一半,却叫兰钺生的心失了规律。
仿佛有人用铁锤一下一下凿出一个洞来,紧接着便是毁天灭地的狂怒。
只因被询问的人是纪清和,那个他放在心尖上要呵护珍爱一生的女子。
但见他对着镜头,缓缓一笑。
他说,“我知道大家想知道什么,对于你们问出口的以及还没来得及问的问题,我只说三点:第一,卿卿是我的妻子,我爱她,不止这辈子,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和她在一起。第二,我手中所持的一切股份已全部转移到我妻子名下,那是我给她的聘礼,与任何人任何事情均无关,是我心甘情愿为之。第三,我的妻子,她没病!”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扑面而来阴冷的煞气,叫无数记者手中的话筒也不禁一抖。
顿时,全场一片寂静。
“我兰钺生尊重每一份职业,诸位媒体朋友今日到寒舍来是为了工作,但诸位的工作内容已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及家人,大家有什么不懂想要问明白的,可以找我的特助兰仲,他将会一一作答。若是诸位执意守在我家门前,恶言相逼,并对我以及我家人的生活造成任何困扰的话,兰氏并不介意涉猎传媒圈。”
兰氏集团想要收购北城新闻媒体公司,简直轻而易举,只是那些公司被收购的同时,就意味着将有上万人面临着丢掉工作的危机。
是警告,也是威胁。
这便是兰钺生,他不会在公众面前动粗,他会光明正大的发挥自己的优势,利用财力物力人力,在合法的制度下,将对方逼入绝境,再无生还可能。
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人围堵兰钺生或是纪清和,1314门口也没有再出现过任何一个记者。
而纪清和被兰仲护送着回来的时候,记者正从1314离去。
他们清楚地看到那是兰钺生的车,能在这个时候回家,又能够坐上这辆车的人,答案不言而喻。
车在庭院停稳,他们看到方才那个临危不惧的男子大步跨上前去,俯身开门间眉眼温柔,几欲将人溺毙。
后面的画面已被雕花漆金的黑色铁门给隔断,只能隐约看到兰钺生将女子从车内抱起,继而隐没在两侧的花草树木中。
兰钺生看着车内缩成一团的纪清和,满是心疼,她的意识已经混乱。
他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说道,他是兰钺生,是她的丈夫。
好在,她给他面子,在他的呼唤和期盼中伸出手去,并在他宽阔温暖的臂弯里出现短暂平静。
怀中女子头发凌乱,脸色呈不正常苍白,厚重的衣裙被奶茶打湿黏在双腿,外套扣子也在方才记者的围攻下丢了一颗。
是以,江如月在看到被兰钺生抱回来的纪清和时,不禁眼眶一酸。
她背过身去,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痴若幼儿的她,与昔日风华正茂,沉静明媚,一身傲骨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陆曼抱着点点,站在二楼,看着兰钺生将纪清和抱进了卧室,至始至终,眸光一片沉寂。
许久,点点抓着陆曼的衣服,在她的怀里,小声问道,“他们都说,小婶婶疯了,是真的吗?”
陆曼抽回视线,对上点点黑白分明的眼眸,缓缓勾起唇角,声音飘忽,“或许吧……”
许是因为媒体的刺激,或是兰家佣人眼底的怜悯和可惜的表情太过明显,亦或是江如月对待纪清和的态度生硬冰冷,纪清和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
这天夜晚,凌晨三点。
兰钺生习惯性从梦中醒来,睡意朦胧伸手一捞,结果捞了一个空。
整个人陡然清醒。
他伸手摸着旁边的床,触手一片冰冷。
兰钺生只觉自己的身体和他旁边的床一样冷。
他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翻下冲出卧室,连拖鞋都来不及穿。
偌大的别墅,只余昏暗的廊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寂静空旷,一个人都没有。
所有房间都被打开,楼上楼下,但凡可能的地方全都翻了个遍,终究一无所获。
他将手敷在脸上,两秒钟后撤开,深吸一口气,继续寻找。
最终,在观影室的天台看到了她。
纪清和就站在楼顶,她一只手扶着外面的护栏,一只手伸到半空中,像是在抓什么,大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
像是有一盆冰渣从头灌下,冷至肺腑,脚步酸软,失了力气。
眸光紧缩,心跳停止,连呼吸都已忘记。
他不敢出声,怕因为自己的莽撞惊了她致使她失足从楼顶掉下。
崔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兰钺生,后者用力掐着她的胳膊,站起来,继而一把推开崔云,往楼上跑去
从地面到楼顶,只有三层,兰钺生仅用几秒钟就到达楼顶,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却像是过了一年之久。
纪清和很敏锐,她听到脚步声,收回手,慢慢转身。
见是兰钺生,她笑了,有些局促,又有些脸红,像是做错事被大人逮着的孩子。
她双手不停搓着衣角,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许久,兰钺生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纪清和脸色涨红,“我想摘星星。”
“摘星星干什么?”
纪清和不答。
兰钺生眸光沉静看着她。
沉默几秒钟,他伸出手去,“你不是要摘星星吗?我帮你一起好不好?”
纪清和摇头,“会不灵的。”
“不灵什么?”
纪清和又是一阵沉默。
兰钺生发现,每当纪清和有不想回答的问题的时候,就会保持沉默。
季明轩说,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不要步步紧逼,她不回答,说明不想回答,不要追问,等她想说的时候,就算不问,也会自己开口说出来。
果然,大概过了三分钟,纪清和终于有了反应。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着兰钺生阴沉的面容,咬着嘴唇,委屈说道,“我想摘星星许个愿望送给你,如果你帮我,就不灵了。”
“送给我?”兰钺生呼吸一紧,“是什么样的愿望?”
“……希望你快乐。”
纪清和的病情,江如月的逼迫,兰氏集团股票的下跌,媒体的围攻……重重压力之下,使得面前这个男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的兰钺生实在太累,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他一边照顾纪清和,一边忙着工作,还不忘安抚江如月的情绪,这样的他一点都不快乐,属于他的快乐随着纪清和的病发已陡然消逝。
他满心想着,只要纪清和能够恢复正常,让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只可惜,他心底唯一的希望,没有人看得到。
所有人都在逼他,他已无路可退,只能咬牙前行。
没有人问他快不快乐,只有她,这个所有人眼中精神失常的女子。
兰钺生喉头哽咽,“那你抱抱我好吗?抱着我,愿望就会实现。”
堂堂兰氏集团总裁,掌管着上万人生死的男子,在这一刻,语气卑微,满含祈求。
跟随兰钺生一起找上来的崔云,听到他这句话,别过头去,滚烫的眼泪瞬间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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