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乌云笼罩多时的京都终于开始放晴,一碧如洗的天空多少给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就连一直忙碌奔波处理江南水灾的顾老爷子也停下了繁忙的脚步,驻足于四方的蓝天之下,感叹晴朗的难得。
于众人只是出门与否的抉择,这场大雨所带来的除了消停后的清明干净,还有成千上万的流离失所的灾民。
他们在看到京都百姓庆幸这场好雨拉开夏的序幕之时,心中会有如何感想?久旱逢甘露带来的他乡遇故知,也被抹上一股浓烈的悲伤色彩,或许只有亲身经历才会懂得吧。
琼玉看着万里无云的久违的蓝天,兴奋地不得了,即使在一帮平时奉她为大姐大的小丫鬟面前,也没有保住该有的威严。
“小姐,今天天气出奇的好,我们去院子里放风筝可好?”
琼玉连蹦带跳的跑进屋子里来,景秀正在尝试着拨弄一架刚送过来的古筝,听着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调,全然无视琼玉。
本来丫鬟们就怀疑琼玉与小姐是不是灵魂互唤了,这下可是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
“小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我正在试这把琴的音色。”
景秀说完,房内的人个个面面相觑,只有琼玉直接戳穿,“小姐,你连筝与琴都分辨不清,就不要装了好吗?”
“琼玉,不直接揭穿我你会死吗?你就不能就当没听见吗?”
景秀故意压低声音,想将丢脸压到最近,但貌似没有谁是没听见的。
“小姐你真的是……”
“小姐,少爷回来了,让我叫你过去呢。”
一位景辰房里的丫鬟前来通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景秀将古筝先放到一边,用极为有涵养的声音极温柔的说道,“还请妹妹回去告诉我那风尘仆仆回来的哥哥,让他——哪凉快哪儿呆着去——我忙的很——没功夫搭理他。
”那小丫头一看就知道是新来的,才会对景秀在短短一句话里前后转换了三种不同的语调感到吃惊,琼玉她们都很习以为常的各自忙着各自手中的活——发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顾景辰笑着进来,他相当了解景秀的个性,她岂是那样容易服从的主。
“知道还不自己来,我说您老终于肯从东都回来了?这里有爷爷时刻监督着,可不比睢阳。”
琼玉很开心,果然在少爷一回来,小姐立马就恢复了正常。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次可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顾景辰故作神秘,把一干人等吓出一身冷汗,老爷可是严禁少爷在外面沾花惹草的。
“顾景辰,你是不是疯了?这事爷爷知道吗?”
“哪能啊,他正被一堆政事搞的焦头烂额,而且也不在家,我回来爷爷还不知道呢!”
“她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呦,现在想知道了,刚才我让人喊你你不是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吗?”
说着,顾景辰拿起盘中的糕点,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就被景秀夺去捏成了面粉。
“我让人把她安排在西厢房了,你别急,我会让你见到她的,因为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虽然不知道顾景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景秀也确实挺想见见那个人,毕竟顾景辰从未带过女子回丞相府,这次难道会是他的真命天女,她的嫂子?
她跟着景辰去西厢房,并没有让丫鬟跟着,即使是琼玉,她也没答应。顾景秀心中盘算着那个女子的相貌,纵然不是倾国倾城,也该闭月羞花,带着万种风情,妖媚多姿,否则怎会让她哥把她带回家呢。
令她失望的是,推门而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十三四的瘦削男子,面目清秀,给人略有一点弱不禁风的感觉。见是个男子,景秀松了一口气,顾景辰这种人绝不会有断袖之癖,估计只是个品行相投的知己罢了——那这人的品行得恶劣到什么地步啊!
“顾大哥,你来了,这位是?”
“这是犬妹——景秀。”
“喂,有形容妹妹用犬的吗?信不信我咬你啊?”
“景秀姐姐,我叫苏幕夏。”
“苏幕夏?听起来就像苏幕痕妹妹似的,好在你是…没有喉结?你是女的?”
“景秀啊,你也是常穿男装的人,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景秀白了他一眼,说,“我哪能和你比,你一天到晚看美女!是吧,幕夏。”
幕夏不予回答,露出淡淡的笑意。
景辰知道不能再和景秀扯下去,不然他好不容易从“顾公子”上升到的“顾大哥”地位不保。
“对了,你不是说要我办什么事吗?说吧,我猜大约这事和幕夏有关。”
“对,而且你还猜对了一点,幕夏确是苏幕痕的妹妹…”
……
景秀了解了来龙去脉,压制了多日的血液重又起来,似乎都能溢出气泡来,她拍案而起,答应幕夏一定会帮她找到哥哥。
“找人,尤其是像你哥那样的名人真是再容易不过了,我们只要去街上的酒楼里随便转转,问问老板保管就行。”
景秀非常满意自己想出的注意,可被苏幕夏来了盆从头淋到脚的冷水,“我哥一向很低调地,除非是面见很重要的客人,他出门几乎都不宣扬。”
“说的有理,越是有钱越得低调,不然岂不是等于喊賊来抢吗?对自己自身的安全也是个危险。”
“没关系,不行就一家一家客栈的找,你哥总不可能低调到睡树上吧。”
“可时间不够了,因为我身体不好,顾大哥为了顾及我,特意放慢了行路的节奏,我们已经剩下不到三天时间了。”
三天要想在京都的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绝非易事,最好是兵分几路来找,增加办事效率,可问题又来了,顾景辰与景秀只是知道有苏幕痕这么一个貌似很有钱的男人,对他的长相身材等等一无所知,而且苏幕夏身体虚弱不能单独行动。顾景辰自动请殷要当护花使者,景秀知道他的小九九,没有反对。
“这样也好,幕夏,你和我形容形容你哥哥的长相,我也好有个准度。”
“我哥…他的身量和顾大哥差不多…”
“那身材挺好的!”顾景辰见缝插了根针。
“那好办了,想苏幕痕与幕夏是兄妹,我只要照着幕夏现在男装的样子找就可以了。”
“我和我哥不像”说到这儿幕夏低头理平衣摆上的褶皱,“我还是画一张我哥的画像给你吧。”
幕夏起身走到书桌前,摊平宣纸,景辰忙不迭地为她研起了磨,幕夏行云流水般的在纸上勾勒着,笔法极其娴熟,景辰暗叹幕夏多才多艺的同时,也不忘睨了一眼景秀。
景秀愤愤的瞪回去,他摆明了是在嘲笑景秀的画技,要没有幕夏在场,景秀早一记绝情腿扫过去,打的他落花流水。
幕夏把画好的画递于景秀,画中的男子俊美的嘴角带着的似有似无的笑意,却全从眼角流露出,他的眼里有谁,才会露出那般温暖的神情。
确如幕夏所言,画中男子和幕夏并不相像,也许是画的原因,但兄妹长的不像也是常有的事,她和顾景辰看起来也完全是两个模样。
景秀看着画中人的脸,明明从未见过,那神情却似曾相识,像是在某个时空内辗转而来,带着奇怪的熟悉感,好比嵌刻在岩石中的记忆。
“景秀姐姐,为何看着我哥的画像发呆?”
景辰凑上脑袋,看着画上的男子,“长的是很英俊,可是景秀…”
“你想哪儿去了,哥,我们马上行动吧,要赶在苏幕痕生辰之前找到他,才不枉幕夏从宋城千里迢迢地来到京都。”
“景秀姐说的对,额,我觉得我们可以去风月楼以及周边打探,我哥每次去京都都会去那儿找月儿姐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景辰与景秀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巴的又又问了一遍。
“风月楼啊,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幕夏张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面前表情惊讶,嘴角抽搐的二人。
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果然幕夏与哥缘分不浅,你不知道我哥和你哥一样都是风月楼的常客,也许还有可能认识那个月儿姐姐哦。是吧,哥?”
景秀微挑眉头看向景辰,景辰咳嗽了几声,示意她说的太多了,“这样如何,景秀就负责去风月楼找,我和幕夏在周围的客栈转转,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景辰大笑着狠拍景秀的肩膀,只有景秀知道有多痛,可她还得硬挤出一个笑容。显然,顾景辰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为了自己的幸福,又把她给卖了。景秀怒视景辰,希望借由目光杀死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虽然顾景辰的所作所为是她这个妹妹不耻的,他的做法也不无道理,他总不可能带着幕夏去那些花街柳巷,而且凭幕夏不远万里地只为了陪哥哥过生日可以看出,苏幕痕对于幕夏来说意义重大。如果让她知道他哥哥所谓的繁忙就是这个的话,无疑会让她接受不了,所以顾景辰为了大义牺牲他的妹妹。
那么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抛家弃妹的大哥,景秀恶狠狠地瞪着画中略带着笑意的男子。天底下与顾景辰一样狼心狗肺的大哥很多,但不是每一个妹妹都像她那么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
想到这儿,景秀将苏幕痕的画像揉成一团塞进香囊里,与一开始相比,她对此人现在好感全无,她可不是一个注重别人外貌的庸俗女子。
一番梳洗过后,换上男装的景秀着实吓了琼玉一跳,由于老爷的严令禁止,她也好几年没见过景秀男装扮相了。这哪里是她的小姐,分明就是一位翩翩少年。
景秀的身材是像十二岁的小姑娘,但身高可一点儿也不含糊,穿上男装毫无违和感。
“怎么样?琼玉,公子我生的俊俏不俊俏?嗯?”
景秀轻佻的用扇柄勾起琼玉的下巴,那丫头竟真的脸红的撇过头,嗔怪道,“小姐贯会拿人开心!”
“琼玉,你刚刚那娇羞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
“小姐,你打扮成这样又是去哪儿?”
“这个,当然是找乐子了!……”景秀意味深长地看着琼玉,直看得琼玉心中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