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逐渐驶离了灞桥,出了梁京的外郊。终于离开帝都了,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我的心乱成了麻。父王,卫曜,我究竟该怎么办?我痛苦地抚着额头,理不清的愁绪缠绕在心头。
“小姐,这是怎么了?”碧香担忧地拽住我的袖子,睁着大眼睛瞧着我。
我放下抚额的手,转眸看向碧香,苦涩地摇了摇头。
素素亦是忧虑地看着我,微张开嘴,却是欲言又止。她的目光撇向我的身下,惊道:“小姐,小心扎到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只见素素小心地从我的裙下拿出半块玉佩。我一见那玉佩就变了脸色,卫曜的鸾佩,怎么被我带到了马车上?!
“这不是三殿下送给小姐的及笄之礼吗?怎么会……”素素瞧着那破碎的半块鸾佩,喃喃道,“怎么会碎成这样了……”
我盯着素素手中的鸾佩,眼前浮现洛阳灯会的前夕,陈林送来七彩琉璃灯,灯内藏着通体碧绿的玉佩。那时我还不知这是卫曜的鸾佩,只觉得它是那样流光夺目……
我心情复杂地拿过半块鸾佩,它失了原有的光彩,黯淡地躺在我手中。这是鸾佩的小半边,翻转过来,背面原本完整的“曜”字只留下一团火焰。我轻叹了口气,将半块鸾佩放在一边。不论如何,我已经离开了梁京,帝都的纷争再与我无关了。
马车轱辘地前进着,远远地能看见汝南王的大部队,风涯催促着加快了速度。
我面色平静地坐在马车内,心里却不断地闪现梁京的场景:诸侯宴仪、上林苑围猎、昭和殿献舞、太子大婚……甚至于后来的宫变,皇后自杀,太子被禁,这半年来的一切,竟比我过去的八年还要漫长。终究还是都变了,我幽幽地叹息:最起码,待我回到安陵,汝南王府中再无三小姐了。嫣儿,我心情复杂地想起最后一次在东宫见她,也不知她如今过得怎样了……
东宫!我猛地一个激灵,全身上下蹿出一股寒意,奉珍殿的那个宫女,那个端着玉酒壶的宫女!我在东宫见到过!奉珍殿……卫曜说过什么?珍妃不仅是他的人,还是太子的人!还有那日在上林苑,珍妃一边引诱卫曜,一边怨他许久没来飞鸾殿了……
太子,珍妃,卫曜……我突然觉得一个天大的阴谋笼罩了整个皇宫,这是太子的陷阱!卫曜,他究竟知不知道?万一不知道,那么……?!
“停车,快停车!”我急切地叫道,跌跌撞撞地起身掀起车帘。
赶车的叶圆叶扁立即停了马车,风涯勒着马靠近我,低头询问地看着我。我内心纠结错杂,最终还是横下心来,沉着脸命令道:“回梁京!”
“郡主!”风涯的眼神寒了下来,语气利如寒剑:“不可回梁京!”
我如何不知此刻不能回梁京?但卫曜已经一脚踏入了陷阱,若是他察觉到也就罢了,若是没有发现,那岂不是功亏一篑,甚至赔了性命?!即使他对我机关算尽,即使我们之间再无情分,我仍然不希望他有事!
我冷静地看着风涯,又看了一眼车内不解其意的素素和碧香,对风涯沉声道:“风涯,最后一次,我今后绝不会再踏进梁京一步!”
风涯的寒眸紧紧盯住我,目光闪烁了几下,突然将我拉上马,对着叶圆叶扁道:“你们尾随在王爷车队后面,切莫让人发现郡主不在。最迟明日午时,我将郡主送回来!”
叶圆叶扁向风涯颔首,不动声色地继续赶着马车。碧香焦急地要从马车内追出来,却被素素拉住了。风涯一扬马鞭,带着我向梁京疾速赶去。
我们掉头时已是午时了,待赶回梁京,天色将近黄昏。宫门落锁还有一个时辰,我匆忙地进了宫,朝飞鸾殿的方向而去。
飞鸾殿坐落在仁明殿的正东,殿苑规模很大,更甚于我当日献舞的万荷园。正殿四角雕金鸾,傲然而立,引颈向长天。鸾鸟,凤皇属也。今日得见,方知其不可侵犯的高贵。
我进来飞鸾殿时,殿苑内并无人,正殿中点着微弱的灯光。我心头一紧,蹑手蹑脚地探到了侧边的窗户上。隔着摇摆的珠帘,隐约见着殿内有两个人,站在正中的是珍妃,一身妃色宫装露着香肩,风情万种地瞧着坐在镶金椅子上的卫曜,他还穿着在灞桥时的龙纹紫袍,神色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这幅场景,怎么看怎么有奸情……
可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把心一横,偷偷地从窗户里爬进来了。可叹我堂堂安阳郡主,居然偷偷摸摸地翻窗户,还是偷看别人约会。算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悄悄地躲到珠帘后,掀开珠帘一角,耳朵尖尖地竖起,目光看向殿内。
“太子昨日传信于我,询问皇上在传位一事上的态度。”珍妃正儿八经地说着,手上却是妩媚地撩过低垂的头发。
“太子这是狗急跳墙,居然出次下策。”卫曜妖娆的脸上现出冷笑,桃花眼瞥向珍妃,“你如何答的?”
珍妃柔媚地一笑,语带幽怨地道:“皇上身边一直由端贵妃守着,珍儿已连着半月没有得见天颜呢!”
卫曜的桃花眼瞧着珍妃,嫣红的唇勾起一个弧度,满意地道:“很好。”
“那三殿下如何奖励珍儿?”珍妃向卫曜抛着媚眼,扭着腰肢走到了卫曜跟前。“哎呦”的一声,珍妃柔若无骨地倒在了卫曜的怀里,抬眸望着卫曜,一双眸子染着情欲,对着他频送秋波。
“珍儿要本殿下如何奖励?”卫曜就势搂住了珍妃,低头看着她,戏谑地问道。潋滟的桃花眼却是扫过珍妃半露的酥胸,玉石般的手若有若无地撩过珍妃的腰间。
珍妃的眸中闪过一抹惊喜,扭动着身子,娇嗔道:“三殿下心中明白,何必要珍儿说呢?”
卫曜的桃花眼盯着她,妖娆的脸上浮现笑意,低头吻上了珍妃的樱唇。珍妃立即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火热地回应着他。
正在偷看的我立马脸上烫成了开水,放下珠帘躲了回去。卫曜,你……半天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娶我,这会儿就可以怀抱美人,肌肤相亲了!我现在万分后悔火急火燎地跑来救他了,这家伙过得可滋润了!有句话怎么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殿内传来唇舌相交的淫靡之声。我闭上杏眸,努力调整呼吸才没让自己发出声响,珠帘在我侧边轻微地晃动着,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类似脱衣服的声音。等等,脱衣服的声音?不是吧,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在皇宫里啊!
我焦急地再次向殿内探去,见着珍妃脱得差不多了,半跪在地上妩媚地瞧着卫曜,卫曜衣衫完整地坐在镶金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珍儿觉得够了吗?”
珍妃眸中的情欲还未褪去,咬了下樱唇,低声道:“珍儿知足了。”说罢她起来穿好衣服,站在了卫曜跟前。
“若是天下女人都像你这般懂人心意,本殿下倒省了不少烦心事。”卫曜审视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珍妃抿嘴一笑,将桌上的玉酒壶倒出一杯酒,柔媚地道:“三殿下风流倜傥,有哪个女人不想讨得三殿下欢心?”
卫曜轻哧了一声,目光似是扫过我这边的珠帘,接过了珍妃递过来的酒。
我盯着桌上的玉酒壶,那似乎是我撞见的宫女端着的那个!眼看着卫曜端着酒杯,凑近红唇,马上就要喝下去,我赶紧咳嗽了一声,从珠帘后绕了进来。
珍妃一见是我,脸色骤然变了,眸中闪着怨毒的目光。
额,珍妃娘娘,被我坏了好事,实在不好意思哈!但我马上就要滚蛋了,我也不怕再得罪珍妃了。于是我也不额外客套,疾步走到卫曜跟前。
卫曜的桃花眼瞟着我,毫无惊讶的神色,依旧维持着端着酒杯的动作,就要饮下去。
你丫的,被人下药都不知道吗?!我扬起眉毛瞪了他一眼,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拔下头上的银钗就探进了酒中。
卫曜并不阻拦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的动作,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十分无语地瞟着他,低头一看银钗,怎么……没反应?我的脑袋一下子懵了,酒里没有毒?
“安阳郡主是以为本宫对三殿下下毒?”珍妃冷冷的声音传来。
我回过神来,心思一转,平静地道:“有没有毒,喝下去了才知道。”说着我将酒杯递到了珍妃面前。
“你!”珍妃的脸色涨得通红,一昂首,对我傲慢地道:“你不过区区一个郡主,有何资格要挟本宫!”
“既是没有毒,珍儿喝下去便是。”卫曜突然命令道,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看向珍妃。
珍妃面色倏地变了,立即换上妩媚的笑,娇滴滴地讨好道:“三殿下,珍儿……”
“喝下去!”卫曜的桃花眼犀利起来,威严地道。
珍妃咬着红唇,目光怨毒地扫过我,接过我手中的酒杯,小心地喝了下去。
我仔细地审视着她,没有任何中毒症状,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弄错了?珍妃的脸上开始浮现不正常地红潮,脸颊娇艳无比,双唇开阖吐着热气,唤道:“三殿下……”声音媚得让人骨头都酥了。
我盯着她的样子彻底傻了眼,这难道是……媚药?得此想法,我同情地瞄向卫曜,你是那里有问题吗,珍妃都需要向你下媚药了。
卫曜眯起桃花眼,危险地向我扫来,吓得我立马缩回了目光。我转眸看着珍妃,问道:“这药是你下的,还是太子下的?”
珍妃愣了下,眼眸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卫曜,笑着点头道:“是我下的。”
我看着珍妃的模样,深深感叹这媚药真乃神奇,居然比吐真剂还管用。我见珍妃已经神志不清了,看向卫曜严肃道:“可送来这玉酒壶的是太子的人,今夜的事若是落了把柄在太子手上,可就大事不妙了。”
卫曜桃花眼注视着我,毫无危机感的神色,嘴角带着笑意道:“太子的人就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