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安园,等素素备好马车后,遣了她去向父王汇报东宫的情况,自己则去侧门打算独自前往梁王府。来到侧门时,我惊讶地见到风涯身姿笔直地站在马车前,手里牵着缰绳。
我走过去,疑惑地问他:“叶圆叶扁呢?”一直是叶圆叶扁两兄弟为我赶马车的。
风涯寒眸望着我,冷声道:“我来驾车。”
我问的是叶圆叶扁哪里去了,不是问的风涯你为什么在这里……我抚额叹息,好吧,我知道风涯是看我今日没有侍女作陪,担心我出事。但其实梁王府就在梁京城北,虽然我还一直没去过……我上了马车,风涯为我拢好车帘,很快就赶起了马,马车平稳地驶离了安园。
没过多久就到了,我正打算起身出来时,车外有沉稳的声音道:“陈林奉三殿下之命,在此迎接安阳郡主。”
我拧起眉头,卫曜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找他?抚了下心情,我带着优雅的微笑,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果然就见陈林身姿挺拔地站在马车旁,刚毅的脸上神色肃然。
陈林向我拱手道:“请郡主随我来。”
我颔首,正要进去,风涯上前一步走到了我身边。我怎么感觉今日风涯守得我死死的,像防豺狼一般?不过卫曜确实是头美艳狼……我心底笑了起来,想到这是在梁王府,不适合带着侍卫,便朝他眨眼示意:你在门口等着就好了。
可风涯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我。
好,不理我是不是?我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抬脚就往风涯的脚上一踩,不等他作任何反应就对陈林说道:“风侍卫受伤了,烦请陈侍卫带他去敷点伤药。”
风涯身上的寒意瞬间大盛,我感觉到有剑一般的寒光刺着我的后背,心里默念着,不去看他,不去看他……
陈林默然地看着我,向风涯拱手后伸手向一边,道:“风侍卫,这边请!”
风涯冷冷地瞟我一眼,随陈林走了。我看他脚步稳健,应是没有什么大问题,想想就我这点力气,踩到他估计也和挠痒痒差不多了……
不一会儿陈林回来了,引着我往梁王府中走。梁王府是正常的王府规格,殿宇中规中举,庭院也中规中举。我就纳闷了,卫曜那么铺张奢华之人,住得惯这种地方?
陈林带着我绕过主殿,前往后院。当看到偌大的假山拔地而起,山石小径洒满了花瓣时,我瞪大了眼睛,终于恍然大悟:你丫的真不是一般的奢侈啊!敢情前厅是用来见客的,后院是用来享受的?
陈林将我引到山脚下,对我拱手道:“属下送到这里,三殿下在山顶上,郡主请自行上山。”
我噎了一口气,还要我去爬山?我腹诽不已,面上还是谢过了陈林,提着裙摆往山上走。
由于我今天先是去见叶酌嫣,穿的衣服比较正式,长长的衣摆拖在石阶上,扯到了无数次,于是我得无数次地折回去把裙摆解救出来,谁能想象我的小心肝此刻是有多么纠结!
这样反复地折回中,山石小径上的花瓣被我卷了起来,微风抚过,花瓣在我周身飘扬,幽然的花香令我心旷神怡,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我站在半山腰向外看去,竟能遥遥对望帝都中央的天下江山第一楼,原来梁京城北的山峰竟就在梁王府中!
我会意地笑了起来,抬眸向山顶看去,提着裙摆继续往上走。
到达山顶时,已经时至黄昏了。眼前豁然开朗,夕阳斜照,云霞无边,空旷的山顶唯有一座没有题名的红木亭,仿若立于万里云海之中。红木亭中坐着位尊贵的公子,身穿银镶木槿花紫袍,金色的夕阳洒在他身上,闪着温暖的光。他手提着玉壶斟茶,富有磁性的声音道:“阿墨,过来。”
我很是诧异卫曜这回没有嫌我慢了,心中窃喜了一小下,然后款款走到亭中,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卫曜好似收敛了皇子贵气,温和地斟着茶,茶水声漉漉地响着。碧螺春茶荡漾在翡翠茶杯里,散发着别样的茶香。他斟了几杯,玉石般的手取过一杯放在我面前,自己则端着另一杯浅浅地品着。
我受宠若惊地捧起了翡翠杯,一边喝一边瞄着他。卫曜神色闲适,潋滟的桃花目微垂,倒映着幽绿的碧螺春茶,竟是显出妖异的紫色,勾去了我的七分魂魄。我幽幽地想着,即使此刻的他温和娴雅,怎么看都还是只不折不扣的妖孽。
卫曜优哉游哉地品着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我也只好默默地配合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老人家慢悠悠地道:“你今日去见了太子妃?”
我心知这些事情瞒不过卫曜,诚实地道:“是,太子妃请求我说服父王襄助太子。”
卫曜似是对我的回答一点也不惊讶,仍旧垂眸品着茶,“哦?你如何答的?”
“我没有应允她。”我严肃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卫曜抬眸看着我,桃花眼里水波流转,嫣红的唇勾起兴味:“为何?”
我以最肃穆的神态面对着他,坚定地道:“我已经在太子和你之间做出了抉择。”
“阿墨,”卫曜轻笑起来,桃花目暼了我一眼,轻蔑道:“你有何德何能,值得本殿下获取你的支持?”
“治国之策如何?”我站起身来,深深凝视着他。
卫曜的桃花眼闪了下,斜斜睨着我,轻蔑地笑道:“不过是个女人,谈何治国之策?”
我盯着他的桃花眼,缓缓道:“凡治国之基,必先富民。开荒田,兴水利,繁荣商市,则五谷丰登,国富民殷!”
卫曜的桃花眼亮了起来,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凝视着我。
我转开与他对视的目光,走出红木亭,远眺着夕阳落入万里云海,接着朗声道:“凡治国之盛,必有贤臣。建推举,设科考,选贤举能,则文治武功,政治清明!”
紫色的衣摆晃过,卫曜站在了我的身旁,与我一同眺望着远方,倾世的脸上照映着夕阳的光辉。我仰望着他,字字铿锵道:“凡治国之强,必得太平。征蛮夷,和戎狄,刚柔并济,则万国朝拜,大兴之盛矣!”
“好!”卫曜对着长空豪放地大笑起来,桃花目尽是灿烂的光辉,又低头向我看来,“阿墨,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一刻,夕阳落下,整个世界忽然黑暗了下来。我微笑地仰望着卫曜,他的桃花目在暗夜中熠熠闪光,如日曜般照彻大地!卫曜站在高山顶上,负手而立,以睥睨天下之姿俯视着灯火通明的梁京,威严道:“这天下都将臣服在我的脚下!”
我屈下膝来,向他福身而拜,朗声道:“愿尽安阳之力,举天下之事!”
卫曜回眸看向我,扶起我身子,修长的手从我的肩膀滑下,最终紧握住我的手。他在璀璨的星空下笑道:“阿墨,有时候我会想,你究竟是从哪里来,汝南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神秘地眨眼,仰头望向星空,卫曜亦随着我的目光看向苍穹。我伸出手来,遥遥指着耀眼的北斗七星,笑道:“我是夜空的星辰,我从天上而来!”
“辰天……”卫曜眼神迷离地望着满天星斗,喃喃地念着。忽而,他放声大笑道:“好!辰天!”
我虽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仍是被他的笑意感染,温婉地笑了起来。笑到舒怀处,我仰头望着卫曜,轻声道:“三殿下,阿墨有一事相求。”
卫曜俯视着山下,威严的语气道:“说。”
“若三殿下登上帝位,可否放过我的三妹。”我凝视着他的侧脸,语气分外柔和。
卫曜转过头来看向我,桃花目里幽深如海,应道:“好。”
在这样灿烂的星空下,他的承诺如千钧,稳重着我的心。我放开了心中所有的介怀,露出明媚的笑靥,走到他身侧坚定地站立。
璀璨星夜,巍峨高山,这一刻的我和卫曜,并肩立于高处,俯视着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