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澜将杀手送至官府的第二天,府尹便坐着大轿于王爷府外求见。
谢瑾原于院落中绣荷包,闻言随口问了一句:“出人命了?”
凤宁澜放下手中的书本,温柔一笑,“要去看一看吗?”战事已平,军中无事,他见谢瑾原于院落中刺绣,于是也坐到了对面,看起了大祈的图志,偶尔抬头看看眼前的谢瑾原。
谢瑾原停下手中的针线,“这命案与军营有关?”
凤宁澜还是笑,他说得甚是温柔与平静,“不,与你有关。”
谢瑾原却不信了,她虽知道凤宁澜有泰山压顶也能气定神闲的本事,可这命案若是与她有关,她多少也应该有所察觉才是,她问道:“这几月来我一直未能出府,怎会与我有关?”
凤宁澜是不想让谢瑾原过于担心,可又怕她若是不知道会疏于防范,想了想,最终还是打算让谢瑾原知晓。
“若是不信,你随我过去看看。”词句看上去是在征求谢瑾原的意见,语气听起来却是不容拒绝。
凤宁澜说得那般确定,谢瑾原自然是要去瞧一瞧的。
待凤宁澜和谢瑾原于大厅处坐好了,府尹才被引了进来,而随着他一同来的,除了另外一名男子外,还有两具尸体。
“王爷,”府尹一副惶恐的样子朝着凤宁澜行了礼。
凤宁澜于高堂之处坐着,点了点头。
府尹先是提及了近日战事大胜之事,进而表达了自己对凤宁澜的敬佩之情,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凤宁澜听得一阵舒心。
谢瑾原听得认真,府尹大人虽阿谀奉承,可文采也是好的,他这几段奉迎诗词,句句出自典故,虽她与凤宁澜朝夕相处,闻言也忍不住要敬佩起凤宁澜来。
凤宁澜性格的确恶劣,为人处世不够厚道,可于国事当前却也能尽心尽力,她虽不知道是凤宁澜喜爱这争夺天下之感,还是老王爷的重托之顾,可若一人能保你国家安康,你对他便不觉中多了一份容忍。
凤宁澜饶有兴趣的听着,他当然也喜欢这些话,他看谢瑾原听得认真,对这些话又多了一份耐心,直到府尹大人再也找不到词了,才慷慨的发话道:“本王明白了,还是说说你来的目的吧。”
他虽简短几字,可府尹却也看出凤宁澜心情大好,他当然也想将事实告知王爷,可瞧了瞧坐在王爷身边的王妃时,他犹豫起来,“这……”
“无妨。”
有了凤宁澜这两字,府尹算是有了颗定心丸,“昨日王爷将尸体送至府衙后,我派人彻夜验尸……”说着他对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男子使了使眼色,“这是府中的仵作。”
那男子自告姓名后再次朝凤宁澜和谢瑾原行了礼,随后走到那被抬进来的两具尸体前,似是要伸手掀开尸体上的遮布,可抬手时却犹豫了,他为难的看了看谢瑾原,又看了看府尹。
两人做事如此犹豫,又都看着自己,谢瑾原的心被吊了起来,她虽不知前因后果,可看来凤宁澜并没有骗她——此事与她有关。
她站起了身,“此人我认识?”说着走到了那两具尸体面前。
凤宁澜也跟了过去。
府尹告罪道,“两具尸体死状极惨,下官怕惊扰了王妃。”
谢瑾原说道,“掀开吧。”
她这样开口,仵作这才将手伸了下去,掀开了那遮在尸体上的白布。
一阵腐臭之味袭来,谢瑾原忍不住偏了偏头,凤宁澜站在她身旁伸手把她揽到了怀里。
府尹紧张的擦了擦额头上猛然出现的汗,静安王爷喜怒无常、心狠手辣,虽同朝为官,近几年的相处他可是心有体会,所以每每面对这位王爷时,他就容易心神不定。
可他也有疑惑之处,王爷当年为逃避婚姻可是将婚期拖了三年,就连远在奈良的人都知道,王爷是不喜欢王妃,可方才也是王爷主动将王妃揽到了怀里,难道——这传闻有误?
“这两具尸体本王昨日已经看过了,”凤宁澜波澜不惊的说道,他于战场上厮杀多年,这等惨状他虽第一次见,却也不惧,“你们可是查出了什么?”说完他低声安抚了谢瑾原一番,“若是忍不了便回屋休息吧。”
谢瑾原摇了摇头,“此事与我有关,我更应该听着。”她说着又往那尸体上瞧了一眼,之后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未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看过不少法制栏目,也追过不少犯罪类型的美剧,可这样的死法她第一次见到。
凤宁澜见她那副难受的样子,搂在怀中又安抚了几番,可谢瑾原说得也对,只得示意府尹继续说下去。
“千刀万剐。”仵作虽也惶恐于王妃的心情,可两人都让他开口,他当然得说下去,“卑职于南徽游历时曾见到过类似的尸体,据闻是用了某种秘制的武器方才造出如此效果。”
“哦?”凤宁澜问道,“当时可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仵作摇头,“卑职是于玉台镇见到了尸体,这几年也多次询问,但案件依旧悬而未决。”
“玉台镇?”
“边属镜景城,想必如今已无人烟。”凤宁澜攻占了镜景城后屠尸百万,加之南徽败退,如今已空无一人。
谢瑾原近几日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凤宁澜攻城后生灵涂炭,当时她虽庆幸并非大祈战败,但也心惊于凤宁澜的杀人如麻,这样的人,即使有温柔的时候,还是让人无法过多的信任,至少她还是害怕这样的凤宁澜的。
谢瑾原心中思绪万千,她挣脱了凤宁澜的怀抱,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她未见过那所谓”千刀万剐”的武器,可这皮开肉绽的面目足可见其残忍。
尸检过的尸体身无寸缕,仵作只掀到了锁骨处,谢瑾原没想那么深,弯腰伸手拿起遮布欲往下看,却被凤宁澜阻拦了。
谢瑾原抬头看向凤宁澜,又瞧了瞧被她抓着的手腕,“怎么?”她不解。
凤宁澜虽无奈,却也温柔解释,“这两人昨日于府中想要刺杀于你,被侍卫拦住后皆服毒而亡,留了一夜,尸体污秽,你怎么能碰。”
他虽这样强行解释,谢瑾原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可凤宁澜不点明,她也不解释,她问道,“他们想要刺杀我?我一直不知此事,你们又如何知晓?”
仵作拿出了一副画作,“这是卑职从尸体身上翻出来的。”说着他将那幅画展开。
画中只有一名女子,神情肖似谢瑾原。
凤宁澜看着那幅画,眯了眯眼睛。
“府中师爷云游天下,他说这画似是出自西源国师之手。”
“可我没见过西源国师。”提起西源她如今能想到的只有那嫁给了西源太子的简柳。
“这两具尸体乃是西源人?”谢瑾原嫁入王府之前可从不出京华城,这西源国师又是如何知道谢瑾原的长相的,画得还如此逼真,凤宁澜心底的不悦非常的明显。
“不,这两具尸体是南徽人。”仵作又说道,“当初镜景城杀人一案时,那死者身上也有这幅肖像。”可众人均未见过谢瑾原,自然就没有传到京华城处。
“哦?”凤宁澜感兴趣了,谢瑾原却是一惊。
怎么可能,死者身上怎么会有她想肖像。
“死者乃是一名女子,她怜惜夫君家道中落,起早贪黑刺绣卖于市井之中,她本欲凑集资金予丈夫上京赶考,可谁知丈夫高中状元之后,弃她槽糠之妻,为求休妻,污蔑她红杏出墙,那女子也刚烈,她不愿让也不想忍,步行千里到了那行京,雇书生写罪状,告那丈夫抛妻弃子,行京状告不是易事,可她命好,路遇西源太子,太子仁慈,替她伸了冤。”
这本是好事一桩,谢瑾原越听却越觉得不对劲,那女子本是南徽人,为何却是西源太子帮忙伸的冤,而这西源太子去南徽首都行京是为了何事,他如此高调行事就不怕南徽皇室起了疑心?
“那丈夫死于车裂,女子得到了赔偿,回了玉台镇,并于七月后产下一子。”仵作皱起了眉头,“可那孩子面色诡异,卑职虽未能亲眼瞧见,但那玉台镇的人都说是上天的惩罚。女子虽怨恨丈夫却也不忍丢下这孩子,只得继续刺绣赚取家用,可一个月后,孩子早夭。”
虽这世界神神鬼鬼,谢瑾原却还是习惯性的想起第一世时她于学校学到的知识,她看了看凤宁澜,凤宁澜说道,“想问什么?”
谢瑾原看着那尸体,“何为面色诡异?”
仵作为难,“下官未能打听出来,那玉台镇众人守口如瓶,连县太爷也多次将卑职拒之门外。”
“那孩子是如何死的?”
“听闻是一着不慎翻身落入床底。”
谢瑾原不信,“那孩子只一个月,如何会翻身?”
“这……”
“继续说吧。”凤宁澜说道。
“是。”仵作继续说道,“而三月后,那女子惨死于家中,死状与这两名刺客无异。”
“凶手至今未能查出来?”谢瑾原好奇。
“悬而未决。下官本想待这狼烟四起平定后再往南徽探个究竟,谁知……”
凤宁澜下令火烧那两座城池时,不仅南徽之人怨恨,大祈也少有赞同,攻占城池之后需要仁政、笼络和安抚,若每攻下一座城池都如凤宁澜这般残暴,大祈虽国富强兵,但难免也会失了人心。
凤宁澜在这边天高地远,可京华城状告他的奏折可是越来越多。
“如今城中空无一人,三日后起身前往。”
谢瑾原:“……”不过她也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