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问他为什么,宗越与她隔得很远,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她的面容,她不知那个人是带着什么样的神情,她至最后都不明白宗越将她掳至这里的原因。
颜辛楣走出那个地方的时候,明月高悬天幕,夜空的星子闪烁,她最后回望那方小院,一灯如豆,将那人修长的剪影拉长在窗纸上,她想起方才宗越问她的话来。
他问:“你知道我同宋韵的关系,颜府和宋府这门亲事还能继续下去吗?“
她要怎么回答,说是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她最不愿的就是威远公府和镇国侯府有丝毫的联系,她正愁不知如何退了这门亲事,眼前这个大好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可是事关女子清白,她又怎能狠得下心?
颜辛楣捏紧了拳头,漠然道:“如若当初你同她没有牵扯,她或许也能康乐一生也说不定,可是她万不该就是和你这种人混作一起。”
宗越闻言,一双铁手便捏起颜辛楣的脖颈,含怒而不露笑道:“这样也好,她这一辈子也休想逃离我了。”
他没有食言,过了戌时便将她放了出去,那时颜辛楣才知这就是在溪春阁旁边的一个小院里,茅草篱笆院墙,与溪春阁高翘的飞檐遥遥相对。
镇国侯府一片祥和,在祁珩发觉颜辛楣失踪的那一刻,祁珩便派人前往镇国侯府,说是颜三姑娘身子偶有不适,在溪春阁的偏殿暂住,明早便将三姑娘好好送回来,为了避免麻烦,是戈载寒着一张脸将刀架在宋韵身边的侍婢脖颈上,以威远公府的名义送去的消息。
颜侯爷纵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强压着,侯府的姑娘在外留宿传出去像什么话,可是对方是威远公府的人,不能撕破两家的脸面,他也只得隐忍。
黑森森的溪春阁附近,精良的侍卫队守在四周,为首的人交领长袍,面色肃然一手按住腰间的长刀,一手正举着火把。夜风吹得明火摇曳,将月白圆领长袍的男子映衬得越发高大,连那深邃的眸子也显得更为森冷。
戈载在一边垂着头不说话,脸上也尽是颓败之色,得知颜辛楣被宗越带走之后,王爷有条不紊的吩咐属下寻人,面上虽然沉重冷静,可是心底不知有多担心那位姑娘。
“现在多少时辰?”祁珩看了一眼黑沉的天色。
“回主子,已到了亥时。”
闻言,祁珩皱起了剑眉,心里更加烦躁。“若是明日再不见身影,本王定要将宗府抄个底朝天,敢在虎口拔牙,胆量倒是不小。”祁珩恨得咬牙切齿,方才派出的侍卫队如今已经回来三批,皆是寻不见她的身影。
他恨着将她掳走的宗越,更恨自己,若是今早看见那登徒子对她意图不轨时便动手教训,又何至于发生这事。
今晨的时候她明明还言笑晏晏,隔着马车隔板看她时,那双眸子宛若秋水盈盈,她明明答应了等他出宫便一道回去,她好不容易才成了他的未婚妻......
“王爷何不知会侯府,毕竟是侯府的姑娘侯爷不能坐视不管的。”
祁珩听闻却是动了怒,恨铁不成钢的将头重重的打在戈载的背上,他力道不小痛得戈载直吸凉气,他正委屈的跳开,忽见祁珩的眸子的有些黯然,似乎在担忧什么。
“如果让侯府派人来寻,你是想让整个燕京都知道今夜镇国侯府的三姑娘失踪的事吗?女子名节为大,岂能让他人妄议论......”
颜辛楣性格决绝,如果名声有损,指不定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祁珩说的有理有据,戈载连连点头,可是他不能让主子伤心,如今到了这个时辰,城门都早已宵禁,他们派出了那么多的人去寻,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说不定主子珍惜的那位姑娘早已遭遇不测了。
远方山道火光摇曳,接着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离他们近了才照亮为首那人的脸,和戈载一样墨色交领长袍,只是身形娇比他要瘦小小许多。
“王爷,山道上也寻了,还是不见三姑娘半分影子。”小武顿了片刻,看着数十人的护卫队,人人举着火光在沉沉夜色中,照得每个人都是严峻之色。
又开口道:“溪春阁已经寻遍,若是姑娘在这儿属下们早已找到姑娘了。王爷不如先回府去,现在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刻,被锦衣卫和巡城的五城兵马司看见了怕是又要密奏道陛下案前去了。”
祁珩沉沉的看了小武一眼,话是在理,他略一想遂点了头,转身往马车走去。正在这儿,身后掩映的树丛忽然一怔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穿梭。
“谁在哪儿!”小武警觉极高,“唰”的抽出腰间的佩刀横在祁珩的面前,侍卫队也迅速将发出响声的树丛围了起来。
有人分开杂乱交错的树枝,从里面钻出个身量娇小的人,那个人也不怕他们反而挺直了脊背,缓缓走到他们面前来。
戈载举着火把照亮那人,来人脏兮兮的,发髻散乱珠翠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身上衣衫褴褛已看不出先前的模样,可双眸子他还认得,灵动中带着熟悉之感,是颜辛楣。
他一怔,惊喜道:“颜三姑娘!”祁珩步子忽然顿住,他甚至怀疑是自己错听了。
“王爷”她哑着嗓子唤他,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一僵。
侍卫队举着的火把将山道照得异常明亮,也照亮了颜辛楣脏兮兮的模样,祁珩转过头,火光在她面容上摇曳,她的神色模糊不可辨唯有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仍熠熠生辉。
“辛楣......”颜辛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祁珩解了大氅披在她身上,又细细的替她理好肩上的褶皱。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早已不复分别时那边英姿秀挺,脸上浮现明显的颓然和挫败之色,颜辛楣见他从来都是英朗挺秀,何时见过他这番模样
她心头一暖,刚才在树林里,祁珩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见了。
“我来迟了......”颜辛楣话音未落便被他大力搂进怀里,下巴猛然撞上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嗑的她牙疼,心中却升起奇异的温暖来。
祁珩将下巴靠在她凌乱的发上,失而复得的欣喜之情填满胸腔,他鼻子一酸,如此庆幸她还平安的回来,还能回到他身边来。
“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祁珩垂下头,呼吸的热气从大氅包裹的缝隙传递到她的耳廓上,语气竟带了几分孩子气,“就怕你不来了。”
“王爷如此霸道的人,我若是不来,明日怕是要亲自来镇国侯训话,到时叫府中下人看笑话么?”颜辛楣声音不大,头被包裹在大氅里,显得有些闷。
祁珩紧紧的抱着她,两人的温度交汇在一起,他垂下头看着她紧闭的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挂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上,宛若透亮的晨露,他将她揽的越发紧了,几乎是要揉进身体里,他害怕失而复得的这一刻只是个虚幻的梦境,怕一不小心就破碎了。
颜辛楣被她勒的生疼也不恼,任由他抱着,她几乎是从地狱里逃脱出来,从未觉得如此安心。
当夜,颜辛楣便被祁珩安置到了王府,那时她才知道银朱和半夏都无事,她虽被宗越掳走,宋韵却没有为难她们,在祁珩找上门的时候便被宋韵给送了出来。
第二日清晨,祁珩也不敢耽搁,吩咐府中丫鬟嬷嬷们梳洗好便以威远公府的名义安全无虞的送回到侯府,因着之前威远公府特意派人前来知会,颜侯爷虽板着一张脸也没有说什么,任由颜辛楣去了。
日子平静的过了一两日,颜府越发的忙起来了,虞氏生产之日已经接近日子,府中大夫和稳婆早就开始为了小世子准备着,二来是颜辛楠与威远公府宋七的婚期将近,双喜临门,连颜侯爷脸上的皱褶也抚平了几条。
然而在这平静之下,却暗涌起兴。
前段时日祁珩偶然得了一只贵鸟,是只雪白的鹦鹉,想着颜辛楣在阁中无聊便拖人送了来,本以为她不是不喜欢这些玩意的,没想到颜辛楣很是开心,当即给这只鹦鹉取了个名字,唤作雪衣。
颜辛楣近来几日都和这只鹦鹉说话,笑容也多了起来,卓妈妈偶然在一旁瞧上许久,和银朱感慨道,这样的姑娘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天真的模样,眉头不再日日蹙着,看着着实令人欣喜。
这日,颜辛楣正和雪衣说着话,半夏拿着鸟食却喂它,雪衣与人相处习惯了也不怕她们,竟然径直从半夏掌心啄小米吃。
两人笑作一团,银朱从外面进来,站在鸟架子前唤了声姑娘。
颜辛楣笑吟吟的回头,却听她道:“姑娘,宋七姑娘的事在燕京传开了,说是与宗公子有染......”
她不敢置信,几乎怀疑自己错听了,一时愕然,“你说什么?”
未等银朱答话,一旁鸟架子上的鹦鹉却尖声叫了起来,“宋七与宗公子有染!有染!”
颜辛楣手中的杯子铮然落地,溅起的滚水打湿了凤尾裙的裙襕,溅起的热水将她指甲烫的通红,她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