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12年的年,对于白砀山上的将近二十五万武朝军民来说,除了冷冽的寒风,没有别的记忆。
冷!
冷的要命!
这几天的天气更冷了,尤其是除夕夜,寒风呼啸的刮着不停,像极了刮骨的刀子。
代州中军辎重队一战成名,在除夕夜享受到了常备战军才有的待遇——每人三斤肉和一斤酒,再加上二皇子恩赐的每人五两银子,让辎重队的士卒,差点欢呼死。
“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对于辎重队士卒的狂呼,来自涿县的士卒们在暗中悄悄的鄙视。
五两银子?
才五两银子!
涿县的士卒们暗中尽情嘲笑着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因为他们在一天前,获得了萧文发出来的“年终奖”。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都尉要称呼其为年终奖,但起步三十两银子、上不封顶的奖励,让涿县的士卒差点“造反”起来。
要不是萧文特意叮嘱,关于年终奖的事不得透露,以取消奖金作为威胁,涿县的士卒们很想满世界去炫耀他们手里的那一张纸片。
以萧文诚信为背书,这张纸片就值上面的银子数,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怀疑。
“干吗非要发什么年终奖啊?”萧定军现在能体会到萧长生跟着萧文时的那种肉疼的感觉了——一句我要发奖金,就把小六万两银子散了出去,萧定军一样差点心疼死。
“他们替咱们卖命,这一份难道不该得?”萧文反诘。
“什么叫替咱们卖命?他们是替国朝卖命!”萧定军严肃的说,这话不可以乱说的!
萧文呵笑,“那这样说吧,大家玩命赚出来的东西,凭什么不分大伙?二叔,不能吃独食。好处是大家的,这样才能让大家卖命,而不是养出一群关键时刻呼啦一声四散逃亡的士卒。”
前不久发生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某个都尉太过贪婪,贪下了麾下的赏赐,士卒讨要无果还被抽了一顿鞭子,结果例行巡逻的时候正好该都碰到了匈骑,该都的士卒哗啦一下,不等匈族过来就跑了,一个都尉,竟然被十人组的匈族哨探给干掉了。
萧定军无语,萧文这指责有些过分啊,虽然很想教训一番,但眼瞅着个头已经超过自己、威信一样超过自己的侄子,教训的话终究没法说出口。
“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现在都是你做主。”萧定军哼哼唧唧的表态,萧文馋着脸讪笑:
“二叔,你这个可是冤枉我,咱们涿县师,老大还不是你?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顶多就是协助你署理事务。”
“呵呵。”萧定军学着萧文的呵笑,一直看着萧文,萧文被看得心虚起来,自己真不是有意夺权——实在是威信太高了不是。
我总算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杀功臣了!
萧文心中嘀咕,自己的上官都被自己挤成边缘人,要不是是自己亲二叔,换个人,估计得磨刀霍霍的准备见红了吖~。
“我去看看巡逻的兵卒。”被萧定军瞅得越发心虚的萧文,急忙找借口跑路。
看到萧文跑路,萧定军得意的大笑,自己侄子太出色了,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实在是亚历山大啊——关键是人家干啥都比自己想的周全,几个月下来,名为替自己署理事务的萧文,已经成为了不掌印的“校尉”,自己这个战时校尉,反倒成吃干饭的了。
好不容易欺负一把侄子,这滋味实在是过瘾!
……
从萧定军帐篷中跑出来的萧文,对自家叔叔偶尔爆发的恶趣味只能苦笑。
打穿越以来萧文就和萧定军亲,对萧定军的脾气自然了若指掌,萧定军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否则也不会将进入京军的机会给萧文——高亭岳已经保证,战事完结就将萧文调入京军当中,同时还给了萧文一个都的编制,表示这一个都的士卒,萧文都可以自己招募。
有孝廉身份的萧文,再加上京军都尉这个实职,简直是如虎添翼,即便是贵如指挥使的史成琪,也对萧文表示了祝贺,甚至有意无意也在点拨,一些辎重队的事务,都交给了萧文负责,栽培之意明显。
“二叔大概是阳气过旺———话说二叔都二十七八了,该找个婆娘了。”萧文YY着萧定军被母老虎罚跪搓衣板的场景,悄悄的贼笑出声。
他决定这次回去以后,一定要动员八爷,替二叔张罗婚事,不能让二叔拖来拖去了。
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要我这个侄子操心?
萧文嘀嘀咕咕,心中舒坦了许多,随即精神饱满的冒着严寒,带了自己的警卫什,开始检查岗哨。
这是大年夜,虽然冷得要命,但萧文却认为该有的规矩绝对不能乱——战时的岗哨,不该受到天气和节日的影响,年终奖老子吐血的都发了下来,要是光知道收获好处不晓得付出,那老子不玩了!
索性严苛的军纪军律终究效果不错,再加上到位的后勤保障和鞭策着士卒们不断松懈的种种奖励,萧文查了多处岗哨,没有发现玩忽职守的现象。
对比隔壁的天武军,代州中军辎重队的岗哨看起来才像是正规军的样子。
“都尉,天武军今晚的岗哨很稀,连平日的三成都不到,而且我在检查咱们暗哨的时候,发现天武军岗哨有饮酒的现象。”
一个参谋朝萧文打隔壁的小报告——其实参谋的意思是说咱们的人非常敬业,没必要吹毛求疵的找毛病了,大过年的,岗哨能恪尽职守就很不错了!
“天武军收到了咱们的军饷了?”萧文哼哼的揭穿了参谋的小心思,“我再说一次,我不会让你们流血又流泪,可你们一样要对得起我的付出,该给你们的,我不会少!同理,你们该付出的,一样也不能少!”
最近萧文长挂在嘴边的理论就是我为你们提供最好的后勤,你们的义务就是用最好最完美的行动回答我。
参谋拐弯抹角的劝谏失败,闹了一鼻子的无趣。
“你认为最安全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萧文正色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你别忘了月前被咱们偷袭输的连裤子都没了的四千匈族!”
“咱们九十九次的努力,极有可能会因为最后一次的放松而毁于一旦,”
“这是战场,命都只有一条,如果毁于一次的疏忽,之前的努力和付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萧文教训参谋,今天是除夕夜,大家都认为该放松一下额的时候,难道就不是最危险的时候?
参谋俯首表示受教。
“那就继续巡查,咱们这算是最后一道心理警戒线,务必要让士卒知道,越是欢庆的时候,咱们抓的越紧。”
幸好没有溜岗现象。
幸好抓的严,执勤岗哨和待执勤的岗哨都没有喝酒。
陪着萧文一道巡查的值班军官现在一万个侥幸——今天下午萧文还叫嚣着晚上要一醉方休,谁晓得亥时末竟然跑出来查岗来了!
这算是故意坑吗?
陪着萧文视察的值班军官心里嘀咕——这要是一松,今晚都尉还不得炸了?
虽然涿县师战没“过半”,但因为没有作战任务,缺额并没有补上,偌大的辎重队护卫任务依旧是涿县师的,每班明暗岗哨就得百人,视察起来等于要绕六千人的营地一圈,冒着严寒逛下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一圈下来,虽然自己冻成了狗,但萧文却心里得意:这就是老子训练出来的军队,执行力就是棒!
没找出毛病的萧文很满意士卒的努力,也感慨自己没有白花这趣÷阁庞大的银子。
算是有模有样了——当然和自己嫡系的“第一营”比起来,现在的涿县师还真差了几条街,毕竟大部分士卒都是三十以上的汉子,基本已经定型了,没有刚长大的小伙子的那种可塑性。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下萧文的私心:
秦燕被萧文遣派押送战马走了,带走的众多军卒中,大部分都是萧文征战的年轻人,留下的则都是萧定军带出来的人,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二十五往上三十五往下的汉子。
这些人虽然身体正当壮年,但未来的可塑性明显不如年轻人,从出征到现在也快三月了,面对萧文“第一营”的训练模式,虽然他们能适应,但进步却比不上第一营当时的进步程度,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他们看在巨额金钱的份上,对命令的执行倒是不打折扣。
“这就是我选兵时候限定年龄的原因!”萧文暗道,说到底,还是年轻人容易接受新知识,容易重塑。
“都尉,夜深了,今日又是年夜,这外边冻得要命,不如……”值班军官劝诫萧文,这么冷的天身为官长在外面折腾,也不太像话嘛。
但话还没说完,远处就隐隐传来了喊杀的声音,声音随着寒风传来,但听得并不真切。
“你们听到了吗”萧文面容一肃,询问身边的众人。
有人迟疑的点头,但也有人摇头,寒风刮过后,这声音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我刚听到喊杀声了,你们还有谁听到?”萧文询问。
只有两个警卫什的士卒举手表示自己也听到了。
剩下的人多半都不自信,即便有人听到,也只是觉得极有可能是幻听。
萧文皱眉,平白无故的听到隐约的喊杀声,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于是他道:“值班军官,立即召集全师士卒,做好战斗准备,命令斥候屯,遣人探查。”
“都尉,这大过年的……”值班军官有些迟疑,刚刚他就没听到响动,贸然把士卒集中起来,这是不是太过火了?
毕竟是年夜啊!
“没事最好,就当做是一次安全演习。要是有事,起码咱们还有先机可言,执行命令吧!”萧文坚定地说道。
眼见萧文这么坚决,值班军官也不敢耽搁,立即下去集结士卒起来。
就在涿县师的一千四百余人刚刚集合没多久,西南方向就有星火出现,没多久,星火漫延起来,像是点燃了遥远的天际。
二十五万军民的驻地,无数的营寨连绵数百里,身处中部的代州中军辎重队,西南方向四十里外才是凉州军——从远处燃起的星火看,谁也无法保证到底距离有多远。
“怎么回事?走水了吗?”萧定军匆匆赶来,看到远处的星火后,不由询问。
“不是走水,是匈族夜袭。”萧文神色凝重,今日是年夜,二十五万大军松懈是情理当中的事,更何况从白天起就寒风大起,一看就是在酝酿着风雪,照常理来说,匈族是不会冒着这险出兵的,毕竟哪怕再熟知草原,大雪笼罩后,一片雪白会让老司机翻车的。
但偏偏,匈族反其道而行之了!
“帅帐的那群人,低估了匈族破釜沉舟的决心。”萧文沉声道:“如果匈族真的破釜沉舟的话,今夜匈族肯定会多方面进攻的!”
“我们怎么办?”萧定军询问萧文,这种情况下,萧定军根本没有充足的见识和魄力做出决定。
“将辎重队聚集起来,设立防线,禁止出击!遇到溃兵,以最强硬的手段聚拢起来,不能任由溃兵四散!”萧文道:
“咱们规模太庞大了,夜间指挥瘫痪,贸然出击会引起更大的麻烦!匈狗哪怕是狗急跳墙,本身的兵力弱势是不会改变的,他们不可能出动太多的人,咱们只要不乱,熬到天亮就行!到时候敌我分明,以我军数倍数十倍匈族的兵力,完全可以剿灭他们!”
不能乱!
也不能莽!
这时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唯有建立防线,阻拦溃兵阻拦溃势才是王道。
“二叔,你马上去见指挥使,中军辎重队必须尽快集结起来,不能自身先乱起来!”萧文朝萧定军说道。
“嗯!”萧定军应承一声,立即带人去找史成琪。
随后萧文开始分配任务,各军官领到任务以后,立即行动了起来。
隔壁的天武军是萧文最看重的,毕竟还有八千多人的天武军,作为常备战军,是一支关键时候平息事态的关键力量,可出乎萧文想象——他派出去的人连天武军的营寨都没进去,天武军的指挥使在看到火起以后,匆匆调集了五千余人就主动踏着黑暗去打仗了。
只留下了几千把守营寨的兵卒,而这些兵卒也不理会邻居的意见,只是一心固守营寨。
萧文差点被猪队友气死!
终究还得靠自己!
辎重队的营寨栅栏被拆除,士卒们疯狂的开始用拆除的栅栏构建一条袖长的木墙,用来遏制极有可能出现的溃兵,同时军中物资也被重点看押了起来,担心有奸细夜间作乱焚烧,虽然这个可能很小。
自己人也靠不住!
涿县师唤醒了辎重队,由死寂变成了一片喧哗的营地中,带着酒意的士卒纷纷被喊醒,开始混乱的集结起来——很多的军官都享受军官的特权,在大年夜不限量的酒水供给中喝倒了,这时候根本无法统领士卒。
就连中军辎重队的指挥使史成琪,也都因为酒醉无法理事——萧定军差点被气疯,这他妈都是什么队友?没一个靠得住的!
最后萧文选择了强硬出手,分出三百人手,接管了三千余被酒醉军官耽搁的士卒,同时强硬的要求其余都尉配合己方行事。
有人对萧文的逾权举动不当回事,直接窝在了己方的小天地中,打算做缩头乌龟,暴怒的萧文直接让步兵队冲寨,当众斩杀了不停命令的都尉,以杀鸡儆猴姿势掌控了整个辎重队。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辎重队才算是完全被组织了起来,而这时候,至少有八处军寨大火,火势甚至还有漫延之势——而就在这时候,第一波的溃兵,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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