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无妄小胜一场,意气风发,离开宫廷,回到别苑。那翟泉早等候多时,见上官无妄春风满面的回来,知道廷议顺利,他们的计划又成功走出了一步,恭贺两句。两人闲聊数句,起身上路,赶往岩州。
这边放下,暂时不表,回头再叙西州之事。
从京师到西州,千里的路程,自然不是数日可到,再加上公务处理也需要按照各种章程办理,一通繁忙下来,等新委任的判司胡奎林抵达西州,已离此次廷议过去了数十日。在此之前,马春早已从参与朝议的班饮那得知了详情,连忙命随从快马加鞭赶回西州,将廷议结果详细禀告了西州众人。
罗建等人闻听朝廷果然派了人,来西州担任所谓的判司,无不心头冷笑,知道朝廷果然对西州颇有猜忌防范之心,赵因之前所献的诸般计策已开始发挥作用。上官无妄派人来担任判司,,名为协助,实为监督,让西州在朝廷派人前来的情况下,再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行事,这一招釜底抽薪,看似颇为狠辣,但早已被赵因预先料中,到时就看众人施展手段,明捧实贬、明迎暗拒,将这个所谓的判司架空。
众人闻听此报之后,在对朝廷的不满日益加深之后,也纷纷夸赞赵因料敌如神;倒是赵因和江松袏,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隐忧之意,两人担忧的是,这胡奎林既然能被上官无妄从百官之中挑选出来制衡他们西州,也绝非等闲之辈,到底是他们道高一尺呢,还是对方魔高一丈?
罗建对赵因颇为了解,看到了他和江松袏眼中的异色,便问道:“子由、松袏,二位有什么忧虑之处,不妨直说。”
赵因摇了摇头,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上官无妄能派出这胡奎林,来制衡监督我西州行事,只怕绝非易与之辈,还请将军早早做好应对准备。”
罗建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松袏,你即刻安排人手去水州,调查有关胡奎林的信息;另外,再将沐雨派来的从属送返京师,并为他增派一些助手,增加对京师的监管调查。”廷议中,上官无妄已经当众说过这胡奎林本是水州人氏,又曾在京师拜于上官无妄门下多年,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查出胡奎林的信息,自然要双管齐下进行查证了。
此事既做好了应对准备,也就暂时无妨了,众人又对即将开展的一些事务进行交流探讨,安置妥当,这才各自散去。
罗建留下了赵因和江松袏二人,再商量一些事情,这会罗建的兴致倒显得特别高涨,竟要拉着二人四处去逛逛,看看新成立的几支新军,以及新筹措的一些西州事务。老大既然发话,两人自然也只能应命跟从了;如今因为朝廷的委任状还没正式发到西州,所以江松袏的西州刺史一职尚未敲定,只是暂行代理州务。
罗建这会连护卫都懒得带,就与江松袏、赵因二人便服出了州府,往外城军营里行去。一路看到西州城镇繁忙,百姓安居乐业,罗建笑容满面,和两人指点风物,不亦乐乎。
江松袏看到罗建心情颇佳,问道:“将军今日何以兴致如此高涨?按理说,马沐雨兄派人传来的这个消息可不是件好事啊,何以将军非但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比往日更显得轻松如意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罗某人身经百战,又何惧之有?”罗建哈哈一笑,似乎毫不把这个所谓的判司胡奎林放在心上,反而跟江松袏、赵因二人闲话起来,说道:“上趟攻打水蛮时,曾经发现过一件怪事,之前我左思右想,并没有得到合适的答案,如今上官无妄忽然派出了这么一个来自水蛮的胡奎林,倒是让本官想到了些什么。”
江松袏和赵因互视一眼,都有悟于心,罗建左一声水蛮,右一声水蛮,半句也不提现在的名称水州,看来他对朝廷轻轻夺去了他的战绩,反而将招纳水蛮组建水州之功全算在了哲州的头上,这位罗建将军口头没说什么,看来心中还是很有怨气的。两人心知肚明,也不揭破,赵因问道:“将军想到了什么?”
“来,我给你们详细说说上趟平定水蛮之事,我们边走边说。”罗建领着两人,继续前行,边走,边将上趟平定水蛮之战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这些事他之前其实已跟赵因等人说过,但并没有说得这般详细,尤其是他之前对水蛮轻易就被击溃一事颇有些疑惑,之前也曾推测过一番,只是当时并没有猜到关键所在。后来回到西州,和赵因等商量过此事,得到了两个结论,一个是水蛮之乱,可能根本就是上官无妄一手策划的阴谋,目的就是设计圈套,发展上官无妄自身的实力,同时也打压西州;另一个则是水蛮都辙之军,内部出了岔子。至于具体出了什么岔子,当时并没有猜到,如今对比一下这个忽然出现的所谓判司胡奎林,倒让罗建忽然想到了些关键。
听到这里,赵、江二人都微微一惊,赵因说道:“这个胡奎林本来就是水蛮族人,却很早就来到了京师,并投入了上官无妄麾下,学我华夏族各种文化及技艺。上官无妄如此看得起这个异族之人,并派他来制衡我西州,难道此人真有如此过人之处,能得到上官无妄这般信任?”
江松袏也道:“难道说将军认为,此人是上官无妄在水蛮族中早就布下的一着妙棋?此人虽然名义上是水蛮族,其实早就成为我华夏族的一分子,并在之后的水蛮族之乱中立下大功,这才能得到上官无妄的全部信任,被委以如此重任?”
“是,罗某正有此想,”罗建应道,“当今圣上虽然崇信上官无妄,但也不至于该如此昏庸,轻易就将我西州之功转嫁到了哲州头上,圣上明明知道我罗建和哲州关系不妥,也知道哲州官吏能耐不足,并不足以担起剿灭水蛮之乱的责任;前后出现如此大、如此快的转变,这其中肯定有我等不知道的奥秘。”
说到这里,罗建顿了一顿,再继续道:“照我之前对水蛮军力的分析,当时水蛮部落分成三派,都辙虽然实力最为强大,但另两支部族势力莫罗和乔移联手起来,也同样有抗衡都辙的力量;但都辙巧设计谋,东征西讨,没用多久就将莫罗和乔移一一击败,统一了水蛮部落。从这些战事来看,都辙的水蛮军也颇有几分战斗力,而且他们还在击败了莫罗和乔移的军队后,追杀两人残兵直到哲州境内,更一鼓作气夺了哲州几座城池,这才引发朝廷震怒,派我西州军马征伐水蛮。但奇怪的是,我西州军一到,水蛮立时溃不成军,败退千里,虽然说哲州军队的战斗力远不如我西州,但水蛮军能够迅速击溃哲州,也该有点战斗力才对,怎会像之后遇到我西州军一般如此不堪一击呢?这个事我曾再三推敲,却始终参详不透,只是隐隐觉得要么就是哲州故意放水,引我西州军马来援;要么就是水蛮内部生乱,有人在后头故意拖了都辙后腿。这之后便发生哲州莫名招降都辙、组建水州,再到如今联系起上官无妄派来胡奎林来我西州负责判司一事,这个胡奎林的身份,想必已可猜到一二了。”
江松袏听到罗建这一番剥丝抽茧般的分析,大是佩服,赞道:“将军精通兵法,所向无敌,这谋略一道,也是如此精熟,松袏佩服佩服。”
罗建笑道:“自己人不必说两家话了,也不是罗某自吹,如果我罗建没两下子,你这位心高气傲的老友子由,可未必愿意在我麾下效力这许多年。”
赵因生性拘谨,尤其在罗建面前,更是向来不苟言笑,但如今听到罗建这般说话,不由得会心一笑,再道:“松袏兄,能遇到罗将军这般的明主,尽展胸中所学,我这等谋士也不枉此生了。”
江松袏连连点头,再道:“这般看来,将军的推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让松袏再来归纳一番如何?”
罗建、赵因纷纷点头。江松袏再道:“这胡奎林本是水蛮之人,应该不假,只是可能很早就已被上官无妄收为门生,等学有所成后再派回水蛮,通过某些方法取得了都辙的信任,成为都辙军师,帮助他一统水蛮部落;甚至还鼓吹他入侵哲州,目的则是对付我西州,用一连串阴谋实现上官无妄的诡计。他们的计较颇为巧妙,果然如意引出了我西州军马来征伐水蛮;但胡奎林却在暗中使绊子,摆了都辙一道,这才让都辙内外交困,一败涂地。”
赵因接口道:“接下来,上官无妄秘密派出朝廷要员鸿胪寺卿叶道权,与胡奎林里应外合,说服都辙归降朝廷,这才有了哲州受降、成立水州一事。高啊,实在是高。”
罗建也接口道:“上官无妄这老小子,还真是厉害,这么犀利的计策都能被他想出来,让罗建我也不服不行。不过幸好,我罗建手下也是能人无数,结合众人所思所想,也终于让我们猜破了他的连环之计。”
三人相视一笑,颇为相得。